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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自己的师父提过,天魔生,邪气行,一千年前的医修以纯正的水木灵气治愈覆满邪气的伤口。

    水木有生机,所以谷雨是最适合医修的神武。

    那傩面实在做得吓人,挤在了前排的小孩忍不住尖叫,又被一旁的大人轻轻喝住。

    “人间血流成河,怨气如乌云飘荡天际,再不见天日。”

    白色傩面的老者抬手,一团乌黑的雾气从袖中探出。

    朝笙与谢玄暮同时抬眼看去。

    那团雾气仿佛有灵一般,压抑地漂浮在“天魔”的身后,跟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天道失衡,龙神降世。”

    白色傩面旋身,袖中又探出一尾赤色的蛇。

    炽热、浓郁的龙息萦绕,分明是以灵气所化,却近乎实质一般。

    这不应该是出现在夜市的小把戏。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白色傩面高呼。

    黑色的雾气直直撞向了“烛龙”,“烛龙”不躲不避,霎时间金光大作,驱散了压抑的黑雾,孩子们爆发出兴奋的叫好声。

    “天魔”不甘,竟唤出一把七尺的长剑。

    剑身通体纯黑,唯有血色的符文在剑身流动。

    他挥剑,越过烛龙,直直劈向了正在叫好的一个小童。

    白露出鞘,荡开凛冽的寒霜。

    黑雾再次聚拢。

    第214章 师妹x师兄(6)

    异变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得过来,那傩面的“天魔”就已提剑戮血。

    转眼间,人群尖叫奔逃,原来快乐的氛围烟消云散。

    “天魔”的黑剑离那小童只有咫尺,却被一道雪色的长剑挡住。

    他隔着赤目獠牙的傩面,对上了一双琉璃般的眼睛。

    这就是他的对手。

    朝笙神情冷然。

    几息之间,已察觉出对方的底细。

    灵力圆融内敛,明明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却在夜市里头傩戏娱人。

    她不再深思,手腕翻转,白露猛然向前。

    寒霜自剑尖攀升,裹杂着磅礴的灵力。“天魔”的反应很快,他抬剑,不退反进,以攻为守。

    剑身相撞,铮然之声在人群的尖叫里格外清晰。

    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自剑尖迸射开来,激荡起猛烈的罡风。

    棋逢对手。

    傩面的“天魔”看到,眼前少女的眼睛亮得惊人。

    模样分明只有十七八岁。

    黑剑之上,符文亮起,那团黑雾猛地罩在了傩面“天魔”的身上,一瞬之间,妖异的邪气蓬勃而生。

    白露成霜,朝笙的剑锋迎头直上,再度横劈向他。

    一盏、两盏、三盏……蕴含着极寒之力的霜花于瞬息凝结,天生剑骨的修者不单为剑道所眷顾,灵气也如她的心念畅快自如。

    但在场的敌人并非只有一个。

    白色傩面的老者缓缓站直了身躯。

    那挂满了粗糙装饰的长杖上亮起一道血色的法阵,与“天魔”手中的黑剑一样,蕴含着深渊般的气息。

    原本的“烛龙”早已化作灵气溢散,法阵中骤然钻探出五条硕大扭曲的灵蛇,邪气四散,带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去。”所谓的老者,声音不见一丝沙哑沧桑。

    是道低沉的女声。

    灵蛇的目标——正是提剑向前的朝笙。

    金光如锦,接连三道法阵于夜空中绽开,狠狠将灵蛇绞得粉碎。

    谢玄暮嘴角微勾:“你找错对手了。”

    分明知道背后亦有敌,朝笙没回头。

    同门既在,后背可相托付。

    修行一途,直道而行。以剑问道,沿途多不平、杀戮。若退、若怯,惟死而已。蓝衫的少女剑锋一扫,平削过傩面“天魔”的身前,眨眼之间,白露见血。

    “天魔”神情一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自伤口之处,凛冽的寒芒闪烁,以血为引,霜花如瀑布般堆叠而生,将他的半身全然桎梏住。“天魔”挣脱不得,他握紧了剑柄,果决地挥剑袭向飞身而上的朝笙。

    “好!”

    这份取舍令他的对手都赞叹。

    寒意铺天盖地,几乎令殊死一搏的“天魔”都有些恐惧。但很快,他的恐惧退去。

    剑光横斩,头颅沉然落地。

    法阵的光芒明灭,白色傩面的女子彻彻底底被谢玄暮拦住。

    同伴已死,她望向神情冷淡的青年,发觉他竟一点都不为战势两易所分心。

    目的无法达成,她不再迟疑。

    灵力流转如洪,她弃了长杖,以手掐诀,身下转眼出现了三道法阵。法阵之上,赤色的符文闪烁明灭,她抬手,并拢六指,法阵向谢玄暮的方向掠去。

    谢玄暮曾看过很多的阵法,它们无一不是以灵力和符文所驱动。但没有哪一个阵法,蕴含着这样纯粹的邪气。

    因为法修终究是人,没有纯粹如琉璃的肉身,所能调动的灵气无论如何也会因自身而带上杂质。修为越高深的法修越能剔除这样的杂质,若羽化登仙,肉身重塑,方能纯净如一。

    但这只是个金丹期的修士。

    她不可能让邪气这样的“干净”,除非——

    她是邪气本身。

    法阵的气息森冷,破开了重重叠叠的阻障,直奔向谢玄暮。

    青年的眼神依然沉静。他抬手,暗金的长弓立时显现。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折射出泠泠的寒光,朝笙提剑回身,便见谢玄暮指节微曲,三支箭羽张满了弓弦。

    大多数时候,谢玄暮都是副笑模样,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若开口说话,哪怕是讨债,都是个闲适从容的语气。

    他并不是个性情冷硬的师兄。

    张弓引箭的他,却显得这样不同。

    女子见法阵已成,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去。

    空气之中,陡然响起嗡然的震响。

    箭离弦,划过三道金色的流光。它们飞射向浩大的法阵,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吞没绞碎。

    箭羽处的灵力暴涨,宛如要燃烧起来一般。

    白露感知到惊蛰的存在,情不自禁地颤动,知晓那柄辉日般的长弓,是与它同出本源的神武。

    长虹贯夜,赤红的法阵接连破碎,划作萤火般的流光熄灭。

    暗金的箭身之上流光溢彩,美得不像杀人的凶器。箭羽仍燃,裹杂风声,擦出长鸣。

    女子悚然回头,凝滞了的空气之中,血肉被贯穿的声音格外清晰。

    三箭,无一虚发。

    女子轰然倒地,万籁似乎就此寂了,只剩下夜风,吹鼓起他们的袖袍,带起轻微地颤动。

    谢玄暮缓缓放下惊蛰,而后对上了朝笙的眼睛。

    这夜的万事万物都很美好,譬如走街串巷的摊贩,天真烂漫的孩童,譬如师兄买的零嘴,竹篮里的绒花。

    但朝笙的目光,直白的、热烈的看了过来。

    过往很多年,谢玄暮的记忆里,她从未这般看过自己。

    长风扬起了她的乌发,那双澄澈的眼中倒映着夜市上绮丽的光。

    很久之前,还很年少的谢玄暮就懂得了师妹的美丽。

    人是天心的月、河畔的霜,眉如新裁的柳,鼻若挺秀的玉,但这份美丽并不能由他夸赞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