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的生死簿有点可爱》 第一章 阎王：大家要共体时艰！ 阴间。 在整个地府市的中央，是一块直径一公里的圆形广场，地面镶嵌着黑红色地砖，彷彿被血渗透过一样，有些地砖表面浮现模糊的人脸，那是正在接受「践踏之刑」的灵魂。 惨痛哀号声不绝于耳，但行走在广场上的「居民」似乎也已习以为常。 然而，就在今天，这些地砖忽然安静下来。 原因无他，广场中央不知何时筑起了一座高台，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年轻人负手而立，面色淡漠的望着下方人群。 他的眼睛，藏着无穷尽的淡漠，似有火焰燃烧，又彷彿一座万年冰山矗立，那双眼，是大恐怖── 令人不敢直视！ 「啥？看了是要收钱的？」 人群中有刚到地府报到的新灵魂，忍不住瞧了一眼，结果在那高台上发现一块板子立在年轻人身边，写着大大几个字──「阎王帅顏，看一眼酌收一百功德币」。 正当他不明所以时，一旁已经有无数道怜悯的目光投来。 「这位市民，您刚刚看了阎王大人一眼对吧？」一位鬼差笑瞇瞇的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本册子，边用毛笔书写边说道：「根据地狱部、阳间观察部以及地府市政部去年共同颁佈的新税目『阎王容顏税』，意即，阎王大人的容顏属于公共财，看了是要收税的，一次一百功德币，请付现金，谢谢。」 「啥？那小子就是阎王？」看着高台上那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这名新鲜灵魂不敢置信，他才死不到两个月而已，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阎王，而且还是个看起来菜菜的年轻人？ 「那小子？」鬼差的笑容更盛，乐呵呵说道：「阎王大人的地位需要大家共同维护，您刚刚的言行触犯了『试图撼动阎王的椅子罪』，念在您是初犯，而且死不到一年而已，罚金只要五十功德币，算上刚刚您又多看了阎王大人一眼，总共两百五十功德币，谢谢。」 那名新灵魂两手一摊，无奈道：「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才刚死，身上没钱。」 「没钱啊……」鬼差收起笑容，对着远处打了手势，顿时有另外几名身穿黑色紧身服的巨大鬼差穿过人群挤来。 「没钱还敢白嫖阎王大人的容顏，给我下地狱冷静一下！」拿着毛笔的鬼差唰唰唰的在册子上记下几笔，那名新灵魂就糊里糊涂的被押走了。 「业绩加一，再完成七笔，这个月的奖金有着落了！」鬼差暗自窃喜，但想了想现在是严肃的场合，不可以笑，还好他受过专业的训练，只花了一秒鐘就控制好表情，继续扫视广场上的灵魂，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倒楣蛋可以抓。 须知，今天可是大好机会，阎王大人等会儿要开一场说明会，难得露脸这么久，不然这笔「阎王容顏税」自从推出后，由于阎王大人太忙很少露面的缘故，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徵收到。 「咳咳，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在这时，高台上的阎王说话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可以轻易的传遍整个地府市，哪怕没有在广场上的人，也可以清晰的听到阎王的声音。 「各位市民大家好，我是地狱部的部长阎王，今天通知大家来这里集合，是想要跟大家简单说明一下。」阎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下方黑压压低着头的人群，说道：「想必大家这几年过得都不顺遂，地府市课徵的税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因此缴不出『地府居留税』，早早投胎去了。」 不少人有感的点头，几年前地府市的税还没现在这么多，大概也只有每年每人都必须缴的「地府居留税」支出比较大，但现在有什么税？ 去年刚推出的「阎王容顏税」就算了，毕竟阎王大人日理万机，很少在人群面前出现，也只有今天这种场合才会有不懂规矩的新灵魂被这种税坑到。 除此之外，还有「头破血流税」、「肠子外露税」及「舌头透风税」等莫名其妙的税目，说好听点，是为了整理市容，所以不允许灵魂们用不雅或惨烈的形态在地府市的大街上行走。 但这不是强鬼所难吗？ 在阳间死掉的当下是什么模样，来到阴间时就是什么模样，除非用功德币去整容，不然大多数的灵魂都没有令人讨喜的外貌。 前几天还有一些死因是上吊的灵魂在广场上集结抗议，哭哭啼啼的说地府市不给活路，他们没钱去整容，只能把舌头绑在脖子上外出，差点就喘不过气来，但灵魂是不用呼吸的，于是这些灵魂又当场被鬼差们以「假装活人呼吸诈欺罪」罚了一笔不小的罚金，缴不出钱的，直接被押进地狱吃免钱饭。 除了以上，还有许多类似的情事发生，地府市近年来颁佈的税目太多太杂，罚则也是五花八门，引起不小的民怨，阎王应该也是看舆论快压不住了，今天这才跑出来公开说明。 然后顺势收割一波「阎王容顏税」。 「咳咳，大家听我说啊，最近呢，地府市的状况确实不太好，有太多地方需要用钱，尤其是我们地狱部，那个物价上涨啊，地狱里许多设施的保养费很贵滴，像是那个拔舌地狱，每次行刑完都要用酒精消毒，不然舌头掉在地上都是唾液，非常不卫生。」 「还有那个热油地狱，有人检举我们用回锅油啊，我们真的没办法，行刑完就得换油，这开销可大了，当然，为了所有受刑人身心健康，这笔钱我们花得甘愿，如果各位有亲友在热油地狱服刑的，还请安心。」 「剥皮地狱的皮剥下来后需要风乾收藏，好让受刑人出狱后可以领回自己的皮，这笔钱也不得不花……」 「还有蛆虫地狱的饲料费，刀山地狱的刀子也到汰旧换新的时候，这些都需要花钱啊……」 说到这里，阎王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抿了抿嘴唇，呜呼道：「乡亲啊！现在正是我们地府市最艰难的时刻！大家要共体时艰！一同渡过这个难关！」 本以为激情慷慨会迎来哪怕至少一点欢呼，但阎王说完后，整个广场倒是瞬间冷清下来，就连一旁负责巡视的鬼差们也没有呼应。 没办法，原本公务员可以减税百分之三十，去年也改成只能减税百分之五了，再加上公务员触犯罚则从原本的加重至二分之一变成三分之二，这些公家单位的鬼差没有跳出来挺自家老大其实也不意外。 阎王有些尷尬的挠了挠头，原本想好的后续台词都派不上用场了。 「阎王大人……」 这时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口，但说出的话，却是让高台上的阎王瞬间冒起了冷汗。 「阎王大人，我听说，地府市现在会课徵这么多税目以及新立诸多罚则，好像是因为您掌管的生死簿出了点问题？」那道声音藏在人群中，带着掩盖不住的幽怨。 第二章 这个局我佈了一天之久！ 生死簿，记载阳间所有活物的阳寿与生命信息，基本上，不管是活人还是牲畜，从出生与死亡的过程都会记录在其中，是平衡阴阳两界的重要工具。 以往生死簿是由阎王身边的判官保管的，但该名判官在五百多年前徇私窜改活物的阳寿，获取不少非法利益，在遭人匿名检举后凄惨倒台，自那之后，生死簿便一直是由阎王自己保管。 「胡说八道，生死簿怎么可能出问题！」阎王背后渗出冷汗，但仍是面不改色的对下方人群喝斥道。 「我听说，是阎王在喝草莓汽水的时候，把草莓汽水打翻在生死簿上面，结果生死簿就秀逗了……很多不该死的活物突然死掉，阴间的灵魂在短时间内暴增太多，相关的费用也就跟着水涨船高。」那道声音继续在人群里幽幽说道，声音似男似女，飘忽不定，让人无法确定位置。 阎王陡然瞪大眼睛，惊觉自己被阴了。 时间回到一天前。 「阎王，纸包不住火，我看还是找个机会向大眾说明吧！」一名身着七彩衣裳的女人捏着一张色纸，慢条斯理说道。 「织女，要不是你从阳间带来那叫什么『草莓汽水』的鬼玩意儿，生死簿何至于会出这种大问题！」阎王指着眼前那正在折色纸的女人，痛心疾首说道。 织女放下手中的色纸，捂住自己的樱桃小嘴，美眸不敢置信震动，「天啊，阎王，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卑劣的男人，你十年前自己打翻草莓汽水，害生死簿出现异常，怎可怪在我身上？」 阎王语塞，起身走来走去，忍不住还是嘀咕道：「阳间那些活人间着没事发明什么汽水，难喝得要死，还刺喉咙。」 织女继续折色纸，瞥了焦躁的阎王一眼，轻哼道：「哼，只会责怪别人，却不会检讨自己，阎王啊，如果男人是有分等级的，你一定是最低等的那个类别。」 阎王闻言瞪大眼睛，指着织女想说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喝止。 「够了，你们俩都几千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名长鬚男子拍了拍桌子，丹凤眼微微睁大，不怒自威。 织女和阎王立时安静下来。 「眼下，是解决问题的时候。」长鬚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悠悠说道：「生死簿出问题，我们已经瞒了十年，但舆论近日不断发酵，不公开对外说明的话，只怕要出大事。」 「那关二爷您说该怎么办才好？」阎王抓了抓头发，叹气道：「我已经想办法在抢修生死簿了，但可能还需要一百年才可以修好。」 「一百年？」织女手一抖，色纸差点破掉，「当初有说要修这么久？」 「抱歉喔。」阎王索性破罐子摔碎，一丁点羞愧的表情都懒得摆出来，「当年你们一发现生死簿出问题，怒气冲冲的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织女就算了，我记得当时关二爷您那把大刀差点就砍在我的脖子上了，我岂能实话实说？」 织女气得浑身发抖，撕拉一声，本来已经折成纸鹤的色纸顿时被撕成两半，「阎王，你好胆！」 阎王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长鬚男子也是忍不住摸了摸旁边，但发现今天自己忘了带刀。 「两位，冷静点。」阎王压低声音说道：「关二爷刚刚也说了，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然我们三部首长为何要开这个会议？而且，这件事，你们也有责任！」 「织女，你身为阳间观察部的部长，从阳间带草莓汽水到阴间，间接导致生死簿出现异常！」 「关二爷，您身为地府市政部的部长，五百年前顾着看三国演义，放任下属与我的判官勾结，间接导致生死簿变成由我保管，如今生死簿异常，你也责无旁贷！」 「而我，身为地狱部的部长，顶多就是喝草莓汽水时不小心手滑，将汽水翻倒在生死簿上，导致生死簿上头的字跡模糊，许多阳间的活物在不该死的时候死掉，阴间的灵魂数量瞬间大增，阴阳两界平衡被打破，有亿点点的机率最后阴阳两界相融，世界碎裂，轮回崩毁……严格说起来，我犯得错是最轻微的，按照这个逻辑，我现在是在给你们两位擦屁股。」 阎王叹气道：「但我心胸宽大，不跟你们计较，大家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谈，该怎么继续捂住这件事，不瞒你们说，我手下的一些判官和鬼差也发现异常了，现在我连睡前都得瞧一眼生死簿还在不在，这日子真心没办法过。」 织女：「……」 关二爷：「……」 「关二爷，我拖住他，您赶紧回家拿刀。」织女面无表情说道。 关二爷深以为然，起身就要离开，阎王见状赶紧挡在门口，赔笑道：「好好好，别气啦，都我的错，现在大家一起想想，该怎么面对这越来越凶的舆论。」 他苦恼道：「我们这十年间不断增加税目与罚则，让家境勉持的一般灵魂缴不出钱，不得不投胎转世，以缓解阳间出现大量异常死亡的现况……我们总不能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为了平衡阴阳两界防止世界毁灭吧？」 「很简单啊，你公开道歉不就好了？」织女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惹出的祸？」 「这可不行。」阎王的头顿时甩得像波浪鼓，「我阎王一世英明，怎可公开道歉，大家再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道歉确实不妥。」关二爷摸了摸自己的长鬚，淡淡道：「阎王公开道歉，必定使地狱部的形象受创，阎王丢了地狱部长的位置倒是其次，主要是地狱部身为最高司法机关，一旦失去人民信任，以后要想管制犯罪就不容易了，一个不好，地狱说不定要暴动……」 关二爷分析得有条有理，织女忍不住点头道：「确实，我观察过阳间的一些政府机构，很多时候出问题都在强词夺理，一旦道歉就坐实了政府无能这件事，我看我们也该效法，避重就轻，反正就是拖，拖到人民无感就好了。」 阳间观察部，主要职责就是观察阳间的一切，然后将一些有益处的东西带回阴间，促进阴间的繁荣与进步。 织女身为阳间观察部的部长都这样说了，基本上已经为这场三部首长的最高会议定调。 关二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阎王则是暗自松了口气。 「但还是得办个公开说明会，稳定一下地府市的民心，就由阎王你亲自向大家说明吧！」最后，地府市政部的部长关二爷做出决议，并花了一天的时间组织好这次的说明会。 站在说明会的高台上，阎王的思绪回到现在。 这一瞬间，他懂了。 他一定是被织女和关二爷联手设计了！ 就知道这两人一天前突然说要开会没安好心！ 第三章 阎王，刚刚吓着你了吧？ 生死簿出问题，导致阳间出现大量异常死亡，阴间的新灵魂暴增，这是什么概念？ 这样说好了，把这件事反过来看，如果阴间突然有大量的灵魂投胎到阳间，使阳间出现太多新活物，那么这一整个世界就会啟动一种「平衡机制」，阳间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天灾人祸，迫使活物迅速死亡，以满足逐渐空虚的阴间。 可以想像成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天平，阳间和阴间是位于左右两侧的秤子，一旦有哪边失衡了，世界本身会自己「调整」，让两边始终可以处于平衡的状态。 那么话题转回来，现在是阳间出现大量死亡，阴间的灵魂数增加太多，也就是说，一旦抵达某个临界值，世界的平衡机制就会啟动。 可是阴间并不像阳间可以有天灾人祸收割活物的数量啊，是该如何平衡？ 嗯，其实没那么复杂，无非就是到时候地狱会出大问题，无数受刑中的灵魂会跑出来，衝破鬼门，返回阳间。 不受控的灵魂叫做恶鬼。 到时候，恶鬼乱舞，阳间将迎来真正的末日。 阳间的活物会被恶鬼猎杀，死亡数继续攀升，阴间这边要处理地狱暴动的问题根本无暇抓补逃狱的恶鬼，只能放任阳间大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断有活物死亡，不断有恶鬼出笼。 世界这个「天平」会像个蹺蹺板一样左右晃动，直到── 啵，清脆一声。 世界，终于瓦解。 如果那一天终究会到来，我希望可以站在阳间的摩天轮上，吃着小熊饼乾，含泪带笑的见证世界终末。 □ 砰！ 阎王怒气冲冲的把一份报纸拍在桌上，质问道：「这是谁写的？」 织女放下手中折到一半的色纸，接过这份名为「地府市日报」的报纸，在上头看见一个醒目专栏，标题是《生死簿出大问题？你不能不知道的大秘闻！》 作者是一位笔名叫「开心小织」的人。 「哇，写得很有道理啊，分析通透，已经预判了最坏的结局。」织女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说道：「就是文风太过犀利，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关二爷点点头，身为地府市政部的部长，他还兼任地府市日报的总编辑，今天这份日报刚出炉他就过目了。 「这得怪我，昨天那场说明会结束后，太多事情要收拾善后，今天『地府市日报』的初稿我来不及审，就这样发佈了。」关二爷语气凝重的道：「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昨天那场说明会被有心人士利用，现在大眾已经知道生死簿出问题了，再加上这个叫『开心小织』的傢伙趁机写这篇文章，很明显就是在搞事！」 「关二爷，这件事得谨慎看待。」织女也露出沉思的表情，道：「很明显这是有组织的行为，目的是为了颠覆地府市的秩序，我看得派员查查。」 关二爷点头道：「嗯，此言有理，不能放任这帮违序份子猖狂下去，不过查案这事儿还是得交由专业单位……阎王，地狱部还有人手可派去查案？」 查？ 查个屁！ 看着眼前这两人一搭一唱，阎王差点骂出脏话来，他敢保证，现在就算派遣查案能力最强的牛头马面去查，也绝对查不出一根毛！ 很明显，织女和关二爷已经联手了，他们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跡。 「地狱部为了应付大量新灵魂，目前抽不出人手。」深吸一口气，阎王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他瞇起眼睛，道：「被这『开心小织』一闹，情势是愈发严峻了，我们得想个办法，至少，得缓和阳间出现异常大量死亡的情况。」 「生死簿还在维修，而且需要一百年，如果我们不在这段时间做出实质有用的补救措施……」 阎王说到这里，织女忽然打断道：「关我们什么事？现在出紕漏的是你，为了配合你，我们这些年来不断新增税目，光是我自己缴的税，放在五十年前都可以在地府市的蛋黄区买两套房了，难道这还不够？」 缴税是地府市所有居民的义务，哪怕织女身为三部首长之一也必须乖乖缴税。 「织女此言有理。」关二爷瞇着眼睛点头，抚摸长鬚悠悠说道：「阎王，情势是对你不利，但对我们没什么影响，请别道德绑架。」 反正根据地府市政部的估算，阳间大量异常死亡的情况至少必须维持三百年，才有可能让世界啟动平衡机制。 而生死簿维修只要一百多年，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既然来得及，大局就无碍。 织女和关二爷乐得事不关己。 「原来如此……」阎王瞬间就看出了织女和关二爷的盘算。 原先因为课徵太多税目的缘故，民怨四起，很有可能影响下一届的三部首长选举，三部首长选举每一百年一次，距离下次选举只剩不到三十年了，织女和关二爷这才联手设计了这个局，他们在有心算无心的操作下，成功让舆论压力全部倾泻在阎王身上。 现在，大眾都知道课徵这么多税目与新立诸多罚则是因为生死簿出现异常，而且罪魁祸首就是阎王！ 「开心小织」那篇文章还阐述了生死簿出状况之后的利害关係，让问题直接上升至世界毁灭的程度，这将有效影响阎王的名望。 一环扣着一环，织女和关二爷不仅从舆论的漩涡中抽身，还狠狠打击阎王威信，让他在下一次的三部首长选举失利，到时候，已经连任四十届地狱部长的阎王，说不定要被剔除地府市的权力中心。 想到这里，阎王心一狠，冷冷说道：「你们别高兴太早，我现在就辞职，然后放出风声说我被你们两个政治迫害，大不了玉石俱焚！」 什么？ 织女和关二爷收起脸上的从容，不由得都提起心神。 阎王投入公部门毕竟已有上千年，是从基层鬼差慢慢爬上去的，至今连任四十届地狱部长，累积的人脉横贯古今，现在虽然设局成功影响了他的威信，但政治能量仍不可小覷。 这招不可谓不狠。 织女和关二爷深知，如果惹上阎王的铁桿支持者，他们自己在下一次的三部首长选举怕是也讨不了好。 不愧是浸淫政坛千年的老狐狸，果然不好对付。 「呵呵，阎王说这是什么话？我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怎么可能放任你自生自灭？」织女乐呵呵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小熊饼乾，「来，送你一包小熊饼乾，这在阳间很有名的，好吃！」 「谢谢。」阎王接过小熊饼乾，吃了几口，嘎嘣脆，接着瞅了关二爷一眼，道：「关部长，你呢？刚刚也是在开玩笑？」 关二爷摸了摸鬍子，闭着眼睛说道：「以前大哥和三弟总说关某开不得玩笑，死掉之后我便一直在练习玩笑……阎王，刚刚吓着你了吧？」 第四章 钓灵魂 「你听说了吗？昨天三部首长密会之后，决定要成立一个新单位。」一位戴着牛头面具的鬼差神秘兮兮说道。 「新单位？」另一名戴着马面头套的鬼差好奇问道：「做什么用的？」 「据说是抢修生死簿的特殊单位。」牛头鬼差抓了抓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叫做什么……生死簿管理科，隶属于阳间观察部。」 「生死簿管理科？」马面鬼差愣了愣，疑惑道：「生死簿是我们地狱部的东西，为何这个『生死簿管理科』是放在阳间观察部？」 「这就复杂了。」牛头鬼差摊了摊手，无奈说道：「我听说是为了监督生死簿的维修进度，故意设在阳间观察部的，阎王大人因为此事气得不轻，但最后在织女部长和关部长的联手施压下还是妥协了。」 「嘶──难不成阳间观察部和地府市政部已经联手了？」 「嘘，这话不能乱说！」牛头鬼差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上头怎么斗都不关我们的事！还有，刚刚那些都是听我小舅子说的啊，你可别传出去。」 马面鬼差懵了一脸，「你小舅子是做什么的？」 「他在地府市政部当清洁工，昨天他趴在部长办公室外面听到的。」 说到这，牛头鬼差有感而发，忍不住道：「我现在考虑要不要像我小舅子一样请调到地府市政部，感觉地狱部不能待了。」 马面鬼差疑惑道：「怎么说？我们在地狱部已经待了几百年，好不容易从基层鬼差升上牛头马面，再努力一下，黑白无常的位置也可一争，你怎么突然想请调？」 牛头鬼差叹了口气，道：「你想想，近年来地狱部的工作越来越繁重，本来以为是阎王大人为了自己的政治声量，不停包揽工作，现在好了，答案揭晓，原来是生死簿出问题了，阳间死了一堆活物过来，地狱部哪里还有清间日子可过？」 牛头鬼差指着眼前的混浊水面，愤愤道：「现在连我们牛头马面也得来黄泉钓灵魂！欺鬼太甚！」 水面上许多灵魂载浮载沉，有的缺胳臂缺腿，有的舌头随着水流飘荡，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灵魂，鲜少有个体完好的。 这里是黄泉。 灵魂来到地府市的第一站。 由于黄泉对灵魂有压制作用，许多灵魂在黄泉中都是无意识的状态，必须由鬼差拿钓竿一一钓起。 然而用钓竿效率很差，往往钓上一天也不见得会有灵魂上鉤，所以这种累活一般都是刚入职的菜鸟鬼差在做的。 牛头鬼差之所以忿忿不平，是因为他都爬到牛头这个中高级鬼差的职位了，距离高级鬼差黑白无常也只有一步之遥，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叫过来钓灵魂！ 简直岂有此理！ 「别哀怨了。」马面鬼差倒是看得很开，他坐在黄泉边，甩竿而下，淡淡道：「你看看四周，不少前辈也被派过来钓灵魂，看来人手真的紧缺，赶紧钓，黄泉的灵魂要是满溢出来，上头又要责难了，现在是多事之秋，别给自己找麻烦。」 「知道啦知道啦，我就是抱怨一下而已。」牛头鬼差嘀咕道，他刚刚也发现了，黄泉周遭有不少也是戴着牛头面具和马面头套的鬼差在钓灵魂，有些还是资歷一千多年的老牛头马面。 「如果有一天，黑白无常也被派来钓灵魂，那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意外。」牛头鬼差叹气道，内心想要请调的念头愈发强烈。 马面鬼差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水面，等待灵魂上鉤。 事实上，黄泉周遭相当安静，钓灵魂的鬼差也很少有在讲话的，这活儿动輒好几天才有灵魂上鉤，一直说话嘴巴很快就乾了。 黄泉的面积不知有多大，有人说这是一片湖，也有人说这像阳间的大海一样，无穷无尽。 但马面鬼差认为，黄泉应该更像是一条大河，分隔着阴阳两界，在属于阴间的这一边，无数鬼差在河岸拿着钓竿，将毫无意识的灵魂一一钓起。 「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头鬼差眼睛一亮，奋力将抖动的钓竿收起，一隻灵魂咬着钓鉤从黄泉被拉上来。 「唷，是个女人。」牛头鬼差打量这隻刚上鉤的灵魂，有些小惊讶。 这亡魂是个女子的样貌，一头凌乱长发掩盖住顏面，黑框眼镜下是一张嘴唇发青的惨白脸庞，穿着宽大的黑色上衣，松垮垮的破旧牛仔裤，宅女似的装扮，看不出丝毫美感。 而让牛头鬼差惊讶的，是这女性灵魂的身体很健全，不像是其他灵魂那般缺胳臂少腿的，可以研判她生前应该不是因为外力因素而死。 外貌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也不可能是自然老死。 「看来是病死的。」牛头鬼差看了女性灵魂惨白的脸庞，心中有了答案，观察半晌，他突然转过头问道：「对了，太久没钓灵魂了，钓上来之后的步骤是什么？」 「等。」马面鬼差看着水面，头也不回的道：「等黄泉水的压制效果消失，灵魂会自己清醒的，一般而言，灵魂强度越高的亡魂，清醒所需要的时间越短，但平均也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才会醒来。」 「喔，没错，我也想起来了。」牛头鬼差随手将钓竿丢到一旁，愜意的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间聊道：「说到灵魂强度，我这里还有个小八卦，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又是你那小舅子偷听来的？」 「当然，你还记得灵魂的强度怎么分级吗？」 「从黄泉被钓上来后，一天内可以甦醒的灵魂，是『甲级灵魂』，超过一天但不到两天的，是『乙级灵魂』，超过两天才甦醒的则是『丙级灵魂』。」马面鬼差表情有些古怪的道：「这是鬼差特考的基本题吧？你在考我有没有忘记？」 牛头鬼差摇摇头，哈哈笑道：「没啦，只是我小舅子说，生死簿管理科不知道什么原因，招收门槛很高，灵魂强度至少要是乙级。」 「你说，我们如果在这里钓到一个强大的灵魂，举荐上去的话，是不是可以记一大功？我记得一大功可以兑换一张『黄金投胎人类券』，到时候我就投胎成富贵人家的人类，好过在地狱部里当社畜。」 说到这，牛头鬼差嘿嘿一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做梦吧！」马面鬼差忍不住吐槽，「按照你这说法，想要换到『黄金投胎人类券』，那你举荐的灵魂至少得是甲级灵魂，这种灵魂百年难得一见，先看看你刚钓上来的这隻，我看得睡个三天，咦……」 马面鬼差回过头，发现那名被牛头鬼差钓上来的女性灵魂已经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旋即恢復光彩。 她爬起身，先是看了看四周，呆了半晌，才低头看向自己，喃喃说道： 「我还活着？」 第五章 我就是个废物！ 黄泉，这个词汇相信各位都不陌生。 那是我们身为灵魂的啟始点，就像是羊水一样，我们都是从黄泉孕育而生的。 好，我知道这个观念有点前卫，有些人可能无法接受，那就说点比较专业的东西──说说灵魂如何？ 眾所週知，灵魂是有分等级的，根据从黄泉被钓上来清醒所需的时间来划分，一天内醒来的是甲级灵魂，超过一天但在两天内醒来的是乙级灵魂，超过两天的一律是丙级灵魂。 绝大多数的灵魂都是丙级灵魂，乙级灵魂佔少数，甲级灵魂可遇不可求。 然而，就在昨天，一位甲级灵魂被钓上来了！ 他只花了三分鐘左右的时间就清醒过来，是这千年来的最快记录，她的名字就叫做──杜语暄！ 根据小道消息指出，近日要成立的「生死簿管理科」已经决定招收这位甲级灵魂，以加快生死簿的维修速度！ 各位，苦日子再撑一下，只要生死簿修好了，大家的荷包也就不用被无良政府压榨了！ 最后这边提一下，阎王把生死簿搞出问题这么大的事至今却没有公开道歉，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与手中的小熊饼乾一同呼吁，请阎王大人出面公开道歉！ □ 砰！ 「这个『开心小织』究竟是谁？」阎王气呼呼的把报纸拍在桌上，怒道：「写了一大篇莫名其妙的东西，关二爷，您能不能认真审搞！」 「抱歉，这两天比较忙碌，没什么时间审稿。」关二爷放下手中的书，看了桌上的《地府市日报》一眼，摸着长鬚说道：「这『开心小织』惟恐天下不乱，竟然要求阎王您公开道歉，想也知道不可能。」 「没错！」阎王昂起骄傲的头颅，哼道：「道歉就代表我承认错误，我的支持者们可是会很失望的！」 「重点是这有损地狱部的威望，为了地狱的稳定，阎王万万不可低头道歉啊。」 「那是当然！对了，关二爷，织女呢？还不到睡午觉的时间，怎么没看到她？」 「阎王真是贵人多忘事，明天马上就是『生死簿管理科』的成立之日了，她要负责剪綵，现在八成在佈置现场。」 「剪……剪綵？」阎王闻言懵了一下，道：「这种事还需要剪綵？」 「当然，毕竟是博取声量的好机会……呸，这也是为了让市民们知道政府有在做事。」关二爷翻开书，慢悠悠道：「明天会有採访，藉这个机会也可以打个广告，下礼拜就是『生死簿管理科』的面试了，希望报名人数别太少。」 阎王若有所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关二爷，问个问题。」 「请说。」 「您从刚刚就在看什么？」 「一本小说，书名叫《重生关羽之蜀霸天下》，是织女从阳间带给我的，还不错看，要借吗？我快看完了。」 「呃，不用，谢谢。」 □ 「谢谢老闆，我会好好努力工作的！」杜语暄弯腰九十度，大声说道。 织女拍了拍杜语暄的肩膀，笑道：「老闆？不错，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以后你就叫我老闆吧！小杜啊，我现在任命你为『生死簿管理科』的科长，你会不会有压力？」 「说没有压力是骗人的！」杜语暄抬起头来，双目闪闪发光，激昂道：「但有压力才有进步，老闆，适时的压力将使我更成长，成长为能替老闆分担更多工作的存在！」 「说得好！」织女被逗得哈哈大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小熊饼乾，递给杜语暄，「这包小熊饼乾给你，你身为『甲级灵魂』，潜力无穷，可要好好的干啊！」 杜语暄接过小熊饼乾，连声道谢。 「好了，我要去睡午觉啦！」织女打了一个哈欠，懒懒说道：「补充一点，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别来找我，我都在午睡。」 说完这些话，织女转身离去，杜语暄这时才缓缓收起笑容，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坐在掛着《生死簿管理科》布条的桌子上，打开小熊饼乾，吃了一口。 巧克力口味的，还行。 一口接一口，不一会儿，小熊饼乾很快就吃完了。 「我真的死了？」坐在桌上，杜语暄眼神恍惚，似乎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半晌之后，她勾起一抹自嘲微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你就是报纸上说得那个甲级灵魂？」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杜语暄闻言抖了一下，瞬间从桌上跳下来。 「您是哪位大人？」她眼巴巴说道。 只见一位老嫗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拄着拐杖，像是邻家婆婆一样，满是皱纹的面庞有几分玩味。 「甲级灵魂，每一百年大概会出现一个。」老嫗慢慢地走进来，缓缓说道：「但地府市成立至今也将近五千年了，认真而论，甲级灵魂除了稍微稀有一点之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价值。」 杜语暄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但你很幸运，恰逢生死簿出大问题，需要灵魂强大的人去修补。」老嫗继续说道：「你算得上是死得凑巧，赶上了这一波，等生死簿修理好了，你也可以藉此往上爬……但我想以你这种性子，再努力个一百年，八成也是勉强凑够一张『黑铁人类投胎券』的钱，灰溜溜的投胎成贫困人家，在地府市是绝对不可能有出息的。」 「呃，黑铁人类投胎券？」 「你不知道？喔……忘了你刚死而已，『人类投胎券』就是可以投胎成人类的商品，而『黑铁人类投胎券』是等级最低的，只能投胎成贫困人家。」 「像你这般注定在地府市碌碌无为的样子，最后能顺利投胎到贫困人家就不错了，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过个几百年，你连最便宜的『黑铁人类投胎券』都买不起，只能投胎成畜生！」 说到这里，老嫗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废物』……我这样称呼你，是不是恰如其分啊？」 面对这突然的发难，杜语暄足足愣了十多秒，这才低下头。 「您说得是，我就是个废物……」 老嫗闻言，轻哼一声，「既然你有自知之明，现在……」 砰！ 杜语暄的拳头放在胸口，突然抬头大声说道：「但我相信，我可以成为废物里最优秀的废物，替我的上级分忧解难！」 老嫗：「……」 第六章 我叫做吴刚 「我姓孟，大家都叫我孟婆。」老嫗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瞇起眼睛道：「刚刚你与织女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想不到织女那傢伙竟然直接让你担任『生死簿管理科』的科长，还真是大胆。」 杜语暄小心翼翼说道：「我也很诧异，听说像我这种刚被钓上来的小灵魂，要在地府市政部的安排下受训一年才可以担任公职的，这样是不是不合乎规矩？」 「规矩？」孟婆冷哼道：「规矩基本上就是约束底层的东西而已，算了，这道理你迟早会懂……先说说我今天来的目的。」 「您请说。」杜语暄拿出一本小册子和原子笔，做出认真状。 「你是即将成立的『生死簿管理科』的科长，我听说，这个单位加上你，最多只有三位职员。」孟婆压低声音说道：「等到正式职员都确定后，我要你……」 「孟婆，你在这里做什么？」织女的头从外面探进来，一脸好奇。 孟婆手中的茶差点洒出去，她站起来哈哈笑道：「织女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我有点事询问杜语暄。」 「哈哈，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也就是好奇难得钓上来的甲级灵魂长什么模样，过来看看而已。」说完这些话，孟婆匆匆离去，拐杖都用不上了，健步如飞。 「小杜，这老太婆找你什么事？」织女走进来，一脸狐疑。 杜语暄立即将刚刚与孟婆的对话一五一十重复，而且是一字不漏，眼前这位才是直属上司，小杜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孟婆卖掉。 「哼，肯定是阎王这傢伙想搞鬼！」织女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接着用告诫的语气说道：「小杜，以后离那个老太婆远一点，她是阎王麾下最得力的一员干将，这次过来八成是心怀不轨！」 杜语暄立即点头，道：「老闆，没有问题，我以后也会是您麾下最得力的一员肝将，对您绝对忠诚！」 织女欣慰的点点头，然后从口袋拿出一个笔记本，询问道：「对了，你身为刚死掉的亡魂，最近阳间有没有值得一看的韩剧或日剧？我等下睡午觉要看。」 □ 不忍直视。 杂乱的头发，臃肿的身材，加上那彷彿箍住一个人所有朝气的厚眼镜，这形象随便拿去一家公司面试，稳稳第一波被刷下来。 「我叫张名威。」张名威抓了抓油头，睡眼惺忪说道：「履歷递给你了，你自己看。」 在上礼拜轰轰烈烈的剪綵过后，杜语暄花了点时间适应地府市的新生活，现在，工作也正式上工。 首要任务就是招募，身为阳间观察部生死簿管理科的科长，杜语暄被赋予了面试新职员的重责大任。 第一位，便是眼前这位，彷彿不知道形象为何物的先生。 当然，形象是其次，杜语暄自己也习惯上班就是黑框眼镜、黑色上衣加破牛仔裤，头发不油就好。 但张名威这履歷…… 「抱歉，张先生，这里有个问题。」杜语暄皱起眉头，疑惑道：「我看你在地府市政部担任会计科的科长已经有三年，怎么会突然想跳槽来我们单位？」 自请降职？ 杜语暄回想了一下，没印象自己这个刚成立的单位有什么特殊福利，认真要计较的话，就是生死簿如果维修完成的话，每人可以额外获得一百万功德币的奖金。 一百万功德币，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算多。 地府市这些年颁佈太多税目和罚则，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普通亡魂早早去投胎，以弥补生死簿出现异常后阳间大量死亡的亏空。 除此之外，整个阴间的物价也跟着上涨许多，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 一百万功德币放在五百年前可以在地府市买一套房，现在大概只能付付头期款。 为了一百万功德币自请降职，怎么想都不划算。 「我近日急需用钱。」张名威犹豫了一下，解释道：「那一百万奖金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杜语暄点点头，正要宣布面试结束，却突然看到履歷表最后一栏，忍不住问道：「张先生，你在履歷最后一栏的专长栏写得是……『模仿』？」 地府市政部会计科的科长，专长难道不应该是会计？ 「嗯，请看看这个。」张名威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币。 杜语暄接过这张纸币，两面都翻过来看了看，正面印着「功德无量」四个古朴大字，背面则是一幅图画，是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一拳打在一隻黑色怪物上的简画，简画下方印着「五千元」三个字。 「这是……功德币？」 功德币，地府市通用的货币，据说阳间的冥纸烧一烧后会转换成功德币，但匯率不好说，你可能烧了一大把冥纸给祖先，但祖先在阴间也只收到几百元的功德币而已。 除此之外，生前累积的阴德也会在死后转换成功德币。 杜语暄记得自己从黄泉醒过来后，身上只有三千功德币，也就是说自己生前累积的阴德只值三千──明明生前无偿替公司加班这么多，难道都不算在功德币里面？ 暗自发个牢骚，杜语暄忍不住多看了这张五千元一眼。 「你说得没错，这是一张五千元功德币。」张名威伸出两根指头，将那张功德币夹回来，推了推眼镜说道：「我模仿的。」 杜语暄怔了一下，问道：「你模仿的？」 「嗯，我模仿的。」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这张功德币是我自己模仿製作的。」 「……」 杜语暄沉默了好久，勉强认同了这项专长，毕竟这个专长很稀有，说不定会对这个刚成立的单位有所帮助……才怪！ 哪个公家单位会需要一个可以偽造货币的人才？！ 打发走了这个以后注定要吃牢饭的傢伙，杜语暄继续进行面试。 报名的鬼很多，但堪用的寥寥。 其实录取条件很简单，只要是乙级灵魂以上的就有资格录取，剩下的，就是让杜语暄自己定夺，但问题是，来报考的大多都是丙级灵魂，而且外貌一个个都很有「性格」。 缺手少腿的，五官烧毁的，胸口插一把刀的，肠子绑在腰间的，杜语暄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来到了「群鬼博览会」。 认真计较起来，一开始那个邋遢的张名威看起来都算赏心悦目了，难怪他都一隻老鬼了，也不想着改善自己外貌，因为在地府市，你只要生前「死得安详」，基本都不会沦落到外貌垫底。 杜语暄心想，自己在地府市也可称得上是一朵娇花了。 终于，好不容易等来一位外观正常，说话也正常的面试者。 「你好，我叫做吴刚。」一位中年男子憨笑说道，浅浅的鬍鬚，黝黑的皮肤，看上去就像邻家的和蔼大叔一样。 「吴刚？」杜语暄看着履歷，问道：「吴刚伐木的那个吴刚？」 「嗯，很高兴你知道我，不过那是阳间流传的小故事而已，事实上我也不曾到月宫伐过木。」吴刚憨憨一笑，「别说这个了，我也是甲级灵魂，应该可以录取吧？」 杜语暄看了看履歷，确定没问题，果断点头。 「好，欢迎你的加入，吴刚先生！」 第七章 这群可爱的傢伙！ 「这个吴刚不行，刷掉。」隔天一早，织女咬着棒棒糖，毫不留情的划掉一个名字。 「老闆，这是为何？」杜语暄不解道：「这吴刚大叔看起来憨厚老实，而且还是甲级灵魂耶！」 「还是不行。」织女摇头。 「这猥琐的傢伙得罪老闆您了？」杜语暄小心翼翼说道，原先那个憨厚老实的大叔从她嘴里迅速变成猥琐的傢伙。 「不是得罪我，而是他的条件根本不能担任公务员。」织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小熊饼乾，边吃边说道：「地府市有规定，有前科者不得担任公职。」 「有前科？」这下杜语暄是真的懵了，那吴刚大叔到底做过什么？ 「吴刚伐木这个故事你听过吧？」织女瞥了心腹一眼。 小杜心腹立即点头，说道：「但吴刚昨天说，那只是阳间流传的小故事而已，他根本没有到月宫伐过木。」 「他当然没到月宫伐过木！」织女没好气说道：「这傢伙是盗伐地府市街头的行道树，而且屡劝不听，要不是他有钱可以缴罚金，现在早就被送进去地狱了！」 杜语暄：「……」 织女没理会心腹大将的无语，看着决选名单自顾自道：「得选出两个人，吴刚刷掉了，还得拉上一个，你觉得哪个可以？」 老闆问话，杜语暄本能的凑上去，指着名单说道：「这些人都是保底乙级灵魂，甲级灵魂只有两人，分别是张名威跟徐凯茜。」 本来不想推荐张名威的，杜语暄总觉得那个会偽造货币的傢伙有点危险，但眼下吴刚大叔没戏，排除其他因素，张名威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身为生死簿管理科的科长，杜语暄一直谨守本分，她知道这个新成立单位的职责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生死簿，灵魂应该是越强大越好，其他的乙级灵魂只是备选，她最中意的始终都是甲级灵魂。 昨天来面试的所有人当中，甲级灵魂只有三位，分别是张名威、吴刚以及一位名叫徐凯茜的女子。 原先正取是吴刚及徐凯茜，但在吴刚被动淘汰的前提下，张名威理所当然的备取。 织女没什么意见，稍微看一眼张名威和徐凯茜的履歷后，便拍板决定，「好，那么新成立的生死簿管理科，就由你们三人一同努力，争取用最长的时间修好生死簿！」 「是的，老闆！」杜语暄肃然道，旋即感到不太对，瞳孔微微一缩，小声问道：「老闆，您刚刚是说……用最长的时间修好？」 「当然！」织女压低声音说道：「你是我的心腹，我才告诉你这些的，现在生死簿的问题让阎王的声望受到严重打击，应该会影响到下一届的地狱部长选举，你们可别修太快，尽量拖到选举前，我有把握把他拉下来。」 杜语暄：「……」 她突然意识到，为何这么重要的职缺要给自己这个刚死不到一个月的小灵魂了。 但凡有一点警觉意识的，都知道这个生死簿管理科进不得，上头藉着这个单位在角力，运气不够好的，很可能会莫名其妙被碾成齎粉。 那么，这些来面试的人，是跟自己一样不知情，还是别有目的？ 张名威是临时需要用钱，急需那笔一百万功德币的奖金。 徐凯茜呢？ □ 「我？」徐凯茜擦着指甲油，抬起头来，紫色的眼影下，是略显迷茫的目光，她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科长，面试时我有稍微提过，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说详细点，因为我没有正当工作，想着刚好公家要收人，便抱着侥倖的心态来试试看，结果就录取了……科长，月初真的会发薪水对吧？我现在手头有点紧，最近家里出了一点小状况。」 「这样啊，你放心，这份工作月薪是十万元功德币，比起一般的工作是足足多上好几倍！」杜语暄放下心中的疑惑，宽慰说道。 想想也是，能凑上来挣这份工作的，大多都是缺钱，就像张名威一样，毕竟这生死簿管理科工作风险虽然大了一点，但福利确实不错，月薪六位数，还有激励奖金，对一般市民而言已经是待遇优渥了。 就连那么吴刚大叔，杜语暄也私下询问过，他之所以来争取这份工作，是为了赚钱缴罚金，好去盗伐更多的行道树。 所以啊，一切看似困惑的事情其实都有个由头。 真是的，这群可爱的傢伙！ 杜语暄叹笑，看着一脸侷促的徐凯茜，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照顾这些下属，虽然自己只是个刚死不到一个月的灵魂，但社会经验可比他们丰富多了。 「那么，科长，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徐凯茜收起桌上的化妆包，恭敬道：「我等会儿跟人有约，必须先离开了。」 「嗯嗯，你先走吧，这一顿我请客。」杜语暄拍拍胸脯很是大气的说道，展现出一名好主管的样态。 徐凯茜连连道谢，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员工餐厅的门口。 杜语暄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一根薯条，吃了一口，接着又喝了一口可乐。 放眼望去，人来人往的餐厅里，许多阳间观察部的员工也正在用膳，一瞬间，彷彿这里真的是阳间的餐厅似的。 由于阳间观察部主要在观察阳间的一切，这里的建筑、穿着以及氛围，基本都跟现在的阳间差不多，杜语暄很沉浸，这让她可以暂时忘却自己「英年早逝」的事实。 在阴间的生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格格不入。 但，自己，有活着过吗？ 恍惚一瞬，杜语暄莫名的迟滞两秒，等回过神来，嘴里的食物似乎也没味道了。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桌子对面传来。 杜语暄抬起头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对桌的老嫗，讶然道：「孟……孟婆？你怎么来了？」 □ 「你终于来了。」地府市一条暗巷中，一道阴影略带催促的说道：「情况如何？」 「别急。」徐凯茜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慢条斯理说道：「如你所愿，我顺利录取了。」 「薪水什么时候发放？」 「月初。」 「很好，徐凯茜，记得你承诺过的。」 「哼，知道啦，你那边也别出紕漏，要是东窗事发了……」 「我办事，你放心。」 阴影中，露出一张脸，戴着白色的哭脸面具。 如果有地狱部的基层鬼差在此，看到这张白色哭脸面具必定是要恭敬行礼，因为这是地狱的高级鬼差，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才能配戴的面具。 第八章 孟婆，你怎么给我两张假钞？ 「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阳间观察部的员工餐厅中，孟婆端着一杯浓咖啡，慢慢喝了一口，「不妨说说？」 杜语暄露出警惕的表情，她知道眼前这老太婆来自地狱部，是地狱部长阎王的心腹肝将。 论肝将，我才是最顶的！ 「孟婆，我跟您没什么好说的，您请回吧！」杜语暄冷着一张脸说道，她对老闆的忠心日月可鑑。 「我是不太明白你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哪来的，但我这里有个小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孟婆露出神祕的微笑，低声说道：「关于织女的。」 老闆的八卦？ 杜语暄眨了眨眼，小声道：「要在这里说？」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孟婆笑瞇瞇说道。 两人因此转换位置，不一会儿回到了生死簿管理科的办公室，由于明天才正式开工，眼下办公室是没人的。 「说吧！我老闆有什么八卦……不对，有什么小故事？」 「呵呵，你可曾听过织女与牛郎的故事？」 「当然有！」 杜语暄被勾起了兴趣，其实打从她一开始知道老闆的名字是织女后，就一直很好奇老闆跟神话传说中的织女是什么关係。 有关牛郎与织女的故事，杜语暄记得是一位叫做织女的仙女偷偷下凡，然后凡间一位叫做牛郎的男子趁织女洗澡时偷了她的衣服，织女因为没有衣服回不去天上，只得嫁给牛郎。之后两人琴瑟合鸣，生下一儿一女，但好景不常，天帝知晓织女偷偷下凡后很生气，派遣天神将织女逮捕回天上，牛郎歷经重重困难好不容易也登上天庭，在快要与织女相见时，又遭到王母娘娘阻挠，两人中间相隔一道银河，再也无法相见，牛郎与织女因此伤心大哭，最后感动了天帝，天帝因此命喜鹊搭桥，让这一对夫妻可以在每年七月七日团聚。 很唯美，这个故事也是农历七月七日七夕的由来。 杜语暄之所以对这个故事有印象，是因为自己的生日也在农历七月七日。 但她知道，这故事应该是被渲染过的，因为来到地府市之后，她并不曾听闻过天帝和王母娘娘的存在，也没有任何地方跟天庭有所关係。 另外，有件冷知识也是死后才知道的，原来阴间这里的日期计算完全是用农历，这也导致了一开始杜语暄对日期的认知一直有点错乱。 「孟婆，真的有牛郎这个人吗？」 「有。」 「真的？他跟我家老闆真的是夫妻？两人每年七月七日才能见到一面？」 杜语暄心中的八卦魂熊熊燃烧，有什么比讲老闆八卦还令人兴奋的事？ 「对，也不对。」孟婆先是点头，又摇头道：「牛郎和织女并不是夫妻，但他们确实每年七月七日会见一次面。」 「哦？」杜语暄认真聆听，深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大概在一千多年前，织女在家里洗澡时，准备换洗的衣物被一个闯空门的小贼偷走了……嗯，那小贼就是牛郎，不过还好，案发现场是在织女家里，她立即换上另一套衣服，怒气冲冲的追出去，把逃走的牛郎亲手抓回来，送进地狱里，最后牛郎因为『不法侵入住宅罪』及『窃盗罪』被重判有期徒刑三千年。」 孟婆顿了一下，悠悠说道：「这里补充一个小知识，地狱有一条规矩，有期徒刑超过一百年的受刑人，每年都会有一天的『探亲假』，而牛郎的『探亲假』便是每年的七月七日，每逢这个时候，织女便会堵在地狱部门口，把牛郎打成重伤再送回去，因此两人每年的七月七日必定会见上一面。」 杜语暄：「……」 这跟想像得不太一样啊，有预设到跟神话故事应该会有一点偏差，但没想到事实竟然直接走向另一个曲折荒诞的发展。 「抱歉，这里有个小问题，我家老闆这样每年堵在地狱部门口揍人，难道不算犯法吗？」 「算，怎么不算？但织女本身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再加上她本人又是『地府市女性灵魂发展协会』的会长，因此这个行为非但没有受到指责，反倒是获得不少大眾的支持，阎王大人那边也只能是口头训诫，以免造成更大的风波……只能说，牛郎倒楣，惹错人囉。」 说到这，孟婆唏嘘的摇头。 杜语暄：「……」 「这事儿在当年闹得挺大，当时织女刚选上阳间观察部的部长，像这种被害人是部长级别的案子，规定上必须由阎王大人亲自审理，而当时的地府市政部的部长是愚公，他刚好也出了点事，阎王大人为这两个案子可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愚公？」杜语暄眨了眨眼，问道：「是那个愚公移山的愚公吗？」 「嗯，当时愚公被不法之徒揍了一顿……」 「孟婆，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阎王的头从外面探进来，一脸好奇。 孟婆吓得立即站起身，慌张道：「阎王大人？」 杜语暄一愣，跟着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就是阎王？ 好年轻啊！ 面容白净，像个斯文书生，还以为会是个长满鬍子的大叔。 只见阎王先是在门口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贼头贼脑的走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声点，我偷溜进来的，被织女发现就不好了！」 杜语暄肃然点头，她知道这种压力，那种老闆随时可能出现的压力，是一般员工难以……不对啊，阎王你贵为地狱部的部长，来到阳间观察部干嘛要鬼鬼祟祟？ 「呼，不容易啊，这几天织女盯得紧，还好七月七日快到了，她开始鑽研一套针对灵魂体的殴打术，我这才有机会溜进来这里。」阎王抹了抹额头根本不存在的冷汗，旋即抬起头来，笑瞇瞇看着杜语暄说道：「这位就是生死簿管理科的科长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杜语暄连声说不敢，语气不卑不亢。 「好好好，我很看好你啊！」阎王哈哈一笑，眼珠子一转，小声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要来修生死簿？现在每天都有叫我下台负责的书信寄来，我的办公室已经快放不下了！」 杜语暄想了一下，露出三分为难四分遗憾三分抱歉的表情，说道：「阎王大人，恐怕没那么快，我们还得有一个月的员工训练，等到训练合格之后，才能进行生死簿的维修。」 阎王闻言顿时垮下脸来，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叹气道：「那还真是……唉，算了。」 说完，他萧瑟的转身。 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转过头来，伸出一隻手，「对了，给钱。」 杜语暄：「？？？」 孟婆倒是意会过来，她拿出一个花色的包包，从里头拿出两张纸币，解释道：「阎王大人的容顏是公共财，看一眼需要缴交『阎王容顏税』一百元，不过我们是公务人员，这部份有优惠，一个时辰内不管看多少眼都只要一百元，很划算吧？」 杜语暄：「……」 「小杜，这次我先帮你缴了，不用谢。」孟婆乐呵一笑，将两张一百元功德币递给阎王。 阎王接过纸币，扫了一眼，突然眉头一皱。 「孟婆，你怎么给我两张假钞？」 孟婆：「？？？」 第九章 这个孔丘，是那个孔丘？ 隔天，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地府市，孟婆涉嫌使用假钞，疑似与假钞集团有关联，现在已经被收押了。 虽然她本人矢口否认，并称是遭到陷害的，但地狱部并没有包庇，对外公开表示将会调查到底，还地府市一个朗朗乾坤。 身为孟婆的直属长官，地狱部长阎王则表示勿枉勿纵，绝不姑息任何一个犯罪行为，哪怕孟婆是与他共事四千多年的部属，但如果真的查出不法，他会第一时间解除她的职位，并承担起一切责任。 阎王不偏袒自己人的做法立即获得大眾肯定，原本因为生死簿事件而民调下滑的他，稍微挽回了一点声量。 「这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完今天的地府市日报，杜语暄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只感觉到无语。 如果真的有假钞集团的存在，她相信该集团的一份子已经打进了公家机构，而且正坐在自己旁边。 「科长，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张名威抓了抓油腻腻的头发，一脸不解。 「你看看这个。」杜语暄把报纸推过去。 张名威瞧了一眼，点头道：「这个新闻我早上有看到，想不到孟婆身为老牌鬼差，竟然还跟假钞集团掛勾，这大概是地府市这几年来最大的新闻了，上一次闹这么大，还是五百年前生死簿爆发出徇私事件，那个涉案的判官到现在还被关押着呢。」 「老张，这事儿跟你没关係？」 「科长，我从良了，保证不是我干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市面上的假钞其实都是你的作品？」 「不能这样说，我们这行也算竞争激烈，比我手艺好的人不少。」 杜语暄：「……」 「抱歉抱歉，我迟到了。」徐凯茜拎着包包，急匆匆跑进来，坐下后一脸后怕道：「我刚刚上班经过地狱部，前面挤了一堆记者，他们还以为我是地狱部的鬼差，一窝蜂衝上来想要採访我，吓死我了！」 杜语暄一脸不解，「一堆记者？我记得地府市不是只有地府市日报这家媒体吗？干嘛要派一堆记者？」 「因为他们也有绩效压力，这个大新闻谁都想抢得第一手消息。」张名威以前待过地府市政部，很清楚地府市日报的运作，他猜测道：「现在应该连放假的记者都跑回来上班了。」 内捲。 杜语暄深吸了一口气，很清楚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职场是很残酷的，有时候，你不作为，就是等着被其他人踩下去。 不过还好，自己现在这个单位目前还没有内捲的条件，外面风风雨雨，这里却是一派和谐。 今天是生死簿管理科为期一月员工训练的第一天，杜语暄有些期待，她只知道他们的工作是要进行生死簿维修，但需要具备哪些职能却是没有概念。 从这个员工训练应该就能可见一斑。 「大家好，我是你们新训的导师，叫我孔丘就好。」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高大男子走进来，穿着白色衬衫，两边袖子捲起来，露出浓密的手毛，修身的西装长裤将其衬得相当英挺，整体粗獷又不失斯文，一副干练的模样。 孔丘？ 杜语暄歪了一下头，觉得这名字有那么一点熟悉。 「现在，我要先知道你们的程度，我会发一张考卷下去，各位不要有压力，把你知道的答案写下去就好。」孔丘简洁说道，起手就是考试，很快地，考卷放在三人面前。 杜语暄看了一眼，顿时懵了。 「原来是微积分，小意思。」一旁的张名威拿起笔，唰唰唰的开始解题。 欸不是，为什么员工训练要解微积分？ 杜语暄脑袋一片凌乱，这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生前她也只是高中毕业就投入职场了，微积分是个只听过没看过也绝对不可能无师自通的领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另一边的徐凯茜连连点头，看起来似乎也游刃有馀。 杜语暄突然有种危机感，刚刚还想到自己这单位没有内捲的条件而已，想不到员工训练就要开始捲了。 她警惕的看向埋头解题的张名威，再转头看向另一边伸长脖子看张名威解题的徐凯茜，心想这两位同仁果真是深藏不露，自己太小看他们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杜语暄拿起笔，迅速在考卷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圆。 □ 「这是什么？」孔丘指着考卷上一隻狸猫问道。 「报告导师，这是一隻多啦a梦。」杜语暄鏗鏘有力说道。 「为什么要画这玩意儿？」孔丘又问道。 「因为微积分是许多科学的基础，而我认为，科学的尽头是多啦a梦！」杜语暄指着考卷上的猫型机器人，语气加重说道：「而且您看，我还用蓝笔画得，细节方面绝对到位！」 孔丘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半晌后才点头道：「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说完，嘶的一声，考卷被撕成两半。 杜语暄垂头丧气回到座位。 紧接着，张名威自信满满的把考卷交上去，孔丘接过考卷，看见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答案及解题过程。 「错，不对，这题也不对。」然而，孔丘却只是扫一眼，便拿着红笔一题题打叉掉。 张名威顿时急了，「孔老师，这些题目我很有把握，请问是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孔丘掏了掏耳朵，淡淡道：「我也看不懂微积分，所以无法判别答案的正确。」 张名威：「……」 那你丢这些考卷出来做什么啊！ 「下一位，徐凯茜。」孔丘随手把张名威的考卷也撕成两半，叫最后一位上来。 徐凯茜自己上前拿起红笔，埋头把所有答案都打叉划掉，这主动负责的精神获得孔丘的肯定，也因此，她是在场唯一一位没有被撕掉考卷的人。 考试结束，孔丘站回讲台前，痛心疾首说道：「想不到你们程度这么差，竟然连一个及格的都没有！」 「我教过这么多学生，你们是最差的一届！」 杜语暄在讲台下有些恍惚，她听着孔丘说起他在杏坛上献身两千多年，作育英才，终于在今天遇上了最大的挫折，他孔丘的名字要就此沉入黑暗，无法脱离耻辱的桎梏。 说完，他呜呼哀哉起来，摇头晃脑的，看起来真的很悲愤。 而杜语暄则是脑中灵光一闪，反覆咀嚼「孔丘」这个名字…… 孔丘？ 等等，这个孔丘，是那个孔丘？ 第十章 我有个朋友 「你说这人真的是孔子？」关二爷在翻看一份文件，表情有些古怪，「因为多次斗殴入狱服刑，被地狱部列为重点观察对象，这真的是孔子？织女，你别骗我！」 织女打开一包小熊饼乾，给自己沏了一泡茶，慢悠悠道：「货真价实的孔子，不用怀疑。」 关二爷顿时无语，他很喜欢读春秋，而春秋据说是孔子所作或修订而成，所以虽然嘴上不说，但关二爷心中其实对孔子是有一种特殊景仰的。 然而，这份景仰现在有崩塌的趋势。 「关二爷，你死得晚，可能不太清楚，当初孔子到阴间时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织女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不禁有些头疼，「这人确实是满腹经纶，但他口才不好，脾气也不好，讲不过别人就要动粗，当时很多人被他那双铁拳揍过，因为被害人过多，本来阎王大人是判他无期徒刑的，结果孔子在阳间受到越来越多人崇拜，迫于压力，这才改为易服劳役，这些年来孔子都在地狱部帮忙做些文书工作，很少露面。」 关二爷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总之，这次我动用了一点点手段，瞒着阎王把孔子弄出来，我告诉孔子，这个员工训练拖越久越好，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织女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对了，关二爷，你那边找来的导师是谁？」 「呵呵，关某自是找了一位可靠的导师，你放心，没个十年半载，这个员工训练是无法结束的。」 □ 「我姓山，叫我山老师就好，我是你们员工训练的导师，负责下午的课程。」一位高瘦男子站在讲台前，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平淡无比。 「在课堂开始前，我想先询问一下，这位同学看起来为何萎靡不振？」山老师看向一脸呆滞的张名威。 「报告导师，他早上被另一位孔老师揍了！」徐凯茜举起手，如实稟告。 由于不满孔丘的教学，有位勇敢的张姓学员提出挑战，想要以辩论的方式与老师决胜负，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张同学获得了巨大的胜利！ 张名威此刻恍恍惚惚，灵魂体被揍得差点涣散，这是他死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再死一次了。 「现在，我把教材发放下去。」山老师面色平静的说道：「请你们将教材内的内容背下来，只要有办法完整默写出来，就算完成我的课程了。」 此话一出，杜语暄不自觉打起寒颤，她想起了在很久以前，自己还是莘莘学子时，在学校被课文所支配的恐惧，记得那时国文老师很喜欢叫人背课文，背不出来还要罚写三次。 「山老师，请问背不出来要罚写吗？」杜语暄举起手。 这句话让山老师有些动容，他怔了半晌，原本平静的表情明显出现一丝波动。 「这个提议不错。」他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背错就罚写，写完继续背。」 杜语暄：「……」 总之，先背背看，说不定自己死了之后记忆力获得解放，一举成为记忆大师也说不定。 胡思乱想着，杜语暄翻开眼前这本厚厚的书籍，只见目录栏条条列列，眼花撩乱，一看就是不好啃的科目。 「我看看……刑法总纲？」 这本书，竟然是地府市的刑法？ 法学书！ 杜语暄快哭出来，以前还是活人时，她曾经补习三个月去考司法官，所以她很清楚法律这玩意儿是多么枯燥又难以背诵。 不过，好消息是，这比微积分简单，如果不涉及高深的法学理论的话，只是背诵条文并不算太困难，无非就是花点时间和心力。 「嗯，原来地府市的刑法有……十三万五千九百六十六条？」杜语暄把目录翻完，接着缓缓把书闔上。 她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想像自己身处海滩，海浪轻轻拍打，咸咸的风伴随着海鸥的声音传来，天空一片蔚蓝，棉花糖似的云朵娇憨可爱…… 好，心中那股躁动平和下来了。 杜语暄睁开眼，翻开书，看了两秒，又闭上眼。 对了，海鸥的顏色是罕见的黄色，像个调皮的小精灵一样在海面上盘旋。 转呀转的。 □ 上午，微积分。 下午，刑法背诵。 两堂课交织，像个圆环一样不断循环反覆打转，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上午学习那连孔丘老师自己都不会的微积分，下午则是背诵那似乎永远也背不完的刑法。 别说这个员工训练为期一月，再多个一年也练不完！ 而杜语暄却发现一件事。 张名威和徐凯茜应该是最迫切要完成员工训练的人，因为他们需要维修生死簿完毕后，那笔一百万功德币的奖金。 像这样无法结束的员工训练，他们俩应该要着急才是。 但事实却是，这两人还挺认真在鑽研刑法，不说的话，还以为他们俩约好要去考判官──判官是地狱部少数不看资歷，只要考得上就可以就职的职业。 但因为五百年前有判官勾结地府市政部的官员，利用生死簿徇私舞弊，所以现在判官的考试门槛更高，不把刑法背熟是考不上的。 「你们……是觉得这员工训练没办法结束，打算一起去考判官是不是？」终于，杜语暄忍不住问道。 「嗯？」徐凯茜拨了拨瀏海，今天她是粉红色眼影，看上去显得几分俏皮，「没有啊，我只是在研究法条而已。」 「研究法条？」 「嗯，我有个朋友，用了一点手段把阳间的活物带到阴间来观光，赚了不少钱，但这是违法的，罪名好像在这篇『非法运输罪』，我想研究一下能不能找出法条漏洞，到时候如果真被抓了，我可以帮我的朋友辩护。」徐凯茜认真说道。 杜语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用这种方式赚了多少钱？」 「不多，才二十万而已，最近鬼门那里课得过境税越来越高，利润降低不少……呸，我不知道啦，是我朋友做的，我怎么会知道赚多少？」徐凯茜赏了自己一巴掌，红通通带着巴掌印的脸蛋上，是一双无辜的大眼。 「老张，你呢？你也是在研究法条？」杜语暄转过头看向张名威。 张名威正在看的罪章是「业务侵占罪」。 他淡淡说道：「我有个朋友在某个单位担任会计一职，他挪用大量公帑去买公仔和模型，亏空的部份则用自己偽造的货币补足。我也是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如果被抓的话，我应该怎么帮那位朋友辩护。」 「所以你挪用了多少公帑？」杜语暄追问道。 「哼，开什么玩笑。」张名威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说道：「就说是我朋友做的，跟我有什么关係？告诉你们，他现在可慌了，因为被抓到可不是罚钱了事而已，他很有可能会被关部长一刀砍死！妈的，是真的会被一刀砍死啊啊啊……当然，这都是我朋友的故事，我也只是分享给你们听而已，真的，是我朋友的故事，我才不担心被砍，你们要相信我，不是我做的，是我朋友……」 「老张，我知道这是你朋友的故事了，你可以不要再发抖了吗？」 第十一章 户外教学 「各位，放下手中的书，今天我们户外教学。」山老师突然从外头走进来，脸上难得掛上一抹微笑。 户外教学？ 这么突然？ 杜语暄等人懵了一下，纷纷闔上书籍，这半个月都在这无法结束的员工训练，确实是该出门透透气。 几人在山老师的带领下，离开阳间观察部的大楼，经过一旁的地府市政部大楼时，在大楼门口，正好撞见一位高大男子哼着小曲在修剪树木。 这位高大男子面色赤红，绿袍绿冠，丹凤眼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瞇成了一条线。 「关部长，午安。」山老师上前问好。 关部长？地府市政部的部长关羽？ 不对，在这里大家习惯称呼他为关二爷。 杜语暄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来到地府市一个多月了，除了织女和阎王之外，今天终于见到最后一位三巨头。 「部长好。」 「部长好。」 「部长好……」 杜语暄三人连忙跟着问好，其中张名威的声音有点颤抖，整个人更是直接低下头，不敢直视关二爷。 所幸关二爷没注意到张名威的异状，他忙着修剪市政部大楼前的一棵树，一把大剪刀唰唰唰的不断剪落树枝。 「大山，你们怎么跑出来了？」关二爷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心情真的不错。 「部长，我们正要去户外教学，毕竟学习讲究劳逸结合。」山老师不卑不亢说道。 关二爷竖起一根大拇指，认同道：「说得非常好，有劳你了，务必将这个员工训练再拖上十年！」 欸不是，关部长您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好吗？ 山老师行了一礼，带着眾人继续向前。 「部长跟想像中似乎不太一样。」走远之后，杜语暄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这位关部长，真的是歷史上那位关二爷，难道不该是不怒自威的形象吗？ 刚刚的关二爷，不提外貌，简直就像个园艺大叔一样，边修剪树木还边哼歌。 「听说关部长来到地府市之后便爱上园艺，因为这里没什么地方让他挥大刀，所以他乾脆拿起剪刀，开始替树木们修修剪剪。」徐凯茜小声说道：「地府市政部前面那一排树都是他种的，他老人家可疼爱得紧，不容许任何人伤害那些树，知道有一位盗伐树木的大盗吴刚吗？就连吴刚都不敢染指那一排树，没有人想要体会被关部长砍上一刀的滋味。」 一旁的张名威闻言忽然一哆嗦，脸色变得惨白，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事。 话语间，一行人已经拐过一条商店街，走向一条铺满石砖的大道。 这条石砖大道，杜语暄很熟悉，因为她一个月前才走过这条大道──这是从黄泉被钓上来的灵魂，通往地府市必经的一条路。 又称，黄泉路。 黄泉路上不时有灵魂被鬼差从黄泉那头带过来，那些灵魂初来乍到的，一堆问题没完没了，整条黄泉路上嘰嘰喳喳，很是热闹。 杜语暄回想起自己刚被钓上来那会儿恍神了一路，负责引导的牛头鬼差说了一堆地府市的规矩，自己是没听进去几句。 不过现在也死一个多月了，地府市的生活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归功于阳间观察部的努力，阳间很多东西都被照搬过来地府市，因此地府市很多地方都跟阳间差不多。 比如刚刚经过的那条商店街。 餐厅、玩具店、麵包店、服饰店、洗衣店，甚至还有药局，五花八门的店铺相当热闹，如果忽略掉在逛街的一些外貌残缺或凄惨的灵魂，整条商店街相当蓬勃，让人有种似乎还在阳间的感觉。 令杜语暄额外关注的是，街上有一间店并没有掛招牌，反而是在店门口放了一块兔子看板，据说是一间邮局。 所以邮局跟兔子有什么关联？ 「科长，你在想什么？」徐凯茜突然问道。 杜语暄回过神，放下心中的疑惑，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一路走来，觉得这里似乎跟阳间也没什么两样。」 「科长，你生前是做什么的？死因又是什么？」徐凯茜好奇问道。 在阴间，这两个问题最能了解一个灵魂。 生前影响着这个灵魂的性格，死因则是影响这个灵魂的外貌。 「我生前就是一个上班族，整天上班，加班，上班，又加班。」杜语暄露出追忆的神色，轻轻说道：「后来加班过劳，就死了。」 「嘶──」徐凯茜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科长竟然是过劳死的，不禁愤愤说道：「你生前待的公司也太不人道了，竟然把科长你活活操死！」 「倒也不会。」杜语暄却是摇头说道：「我很喜欢工作，工作能让我感觉我活着是有价值的。」 价值感的部份吗？ 有点深入了，徐凯茜恰到好处的停止这个话题，但心里头却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工作而感觉到活着的价值，那工作到死该怎么说？ 很讽刺。 徐凯茜看了杜语暄一眼，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 「到了。」就在这时，在前头的山老师停下脚步，一行人来到的黄泉之前。 黄泉，依旧是黄泉。 断肢残臂漂浮，无数的灵魂在黄泉内载浮载沉，等待鬼差的钓鉤。 「所以为什么户外教学要来黄泉？」徐凯茜有些不解。 地府市佔地庞大，景点也不少，像什么望乡台、奈何桥，这都是在阳间也鼎鼎有名的景点，不懂为何要来黄泉？ 「让让，都让让。」一道喝斥响起，只见两名牛头马面各拿一片鱼网，在岸边打捞起来。 「既然有鱼网可以打捞，为何大多数鬼差仍是用钓竿在钓灵魂？」杜语暄见状询问道。 「因为那些鱼网不是用来打捞灵魂的。」张名威也是隻老鬼了，很清楚鱼网的作用，他指着黄泉水面，有一层黑黑的东西，「看到那层黑色的物质了吗？那是『怨念』。」 「怨念？」 「嗯，大多数的活物在死亡时都会带上怨念，心甘情愿赴死的终究是少数，也因此，这些怨念会在黄泉上漂浮，影响鬼差们作业，阎王大人下令必须每週用鱼网清理一次怨念。」张名威解释道，说话间，那对牛头马面已经用鱼网捞起一大片的黑色物质，因为看起来太过噁心，他们边捞边骂，脸色很是难看。 看着这一幕，杜语暄想起以前吃火锅时，也是要用网子将多馀的杂质从汤里捞出来。 何其相似。 第十二章 人间渡轮 那对牛头马面动作很快，一人一片鱼网，短时间内就捞起一大团鼓鼓的「怨念」，那鱼网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明明网格不小，「怨念」却是半分都没有流出来。 黄泉的水面稍微清澈了一点，但只要有灵魂从阳间过来，想必很快又会恢復成原来的样子。 「如果怨念积攒太多，会发生什么事？」身为一个刚死没多久的白嫩嫩灵魂，杜语暄的脑子有相当多疑惑。 这黄泉像是一条大河一样，光是用看的就是无穷无尽，而阳间每天死掉的灵魂这么多，如果每个灵魂身上都带有一丝「怨念」，「怨念」积攒的速度其实挺快的，只要鬼差们稍微懈怠一点，说不定「怨念」很快就要堆满黄泉水面。 「会很棘手。」一旁的山老师也加入话题，他转过头来，面色平静的道：「『怨念』会影响灵魂，使其变得残暴、不理性，如果黄泉当中都是『怨念』的话，那钓上来的灵魂会瞬间化成『恶鬼』，攻击执勤的鬼差，所以儘管捞『怨念』是一件很麻烦的苦活，但鬼差们是万万不敢偷懒的。」 「以前曾有过灵魂被『怨念』污染的情形？」杜语暄好奇问道。 「应该有，不然阎王大人也不会下令必须定期清理『怨念』，听说五千多年前的黄泉根本是一条由『怨念』集结而成的地方……但我也只是听说，毕竟我那时还没死。」 「除此之外，这些怨念也会影响『人间渡轮』的运行，清理是很有必要的。」山老师指着黄泉的东边，只见在一层薄雾后面，有一艘船形的巨硕影子若隐若现。 「人间渡轮？」杜语暄顺着看过去，发现有一艘巨大的蓝色渡轮从东边缓缓驶来，衝破薄雾之后，出现在眾人眼前。 什么鬼？ 在阴间的黄泉上，竟然有渡轮运行？ 杜语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很惊讶吧，我第一次看见『人间渡轮』时也是这个表情。」徐凯茜忍不住笑道：「这是前往『鬼门』的渡轮，上头运载着诸多灵魂，这些灵魂大多数都是要去阳间投胎的。」 「『鬼门』就在黄泉的另一端，是阴间通往阳间的门户，如果想要投胎，势必得通过『鬼门』。」 说话间，那艘巨大渡轮已经转向，朝着北边行进，也就是黄泉的另一端，依稀可见渡轮的甲板上有不少灵魂眺望过来，有一些灵魂还摆摆手，似乎在跟阴间的一切道别。 山老师跟着挥手，目光盯着越来越远的渡轮，淡淡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吗？」 杜语暄三人侧耳倾听。 「我有个弟弟，早年犯下一点小错，被地府市所不容，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投胎。」山老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眼神里有点哀伤，「我当时无能为力，只能站在这里眺望他所搭乘的人间渡轮，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之所以要求你们将刑法背熟，不仅仅是因为关部长交代要好好关照你们，其实我更希望，你们能别像我的弟弟一样，因为不熟法纪，最后落得一个必须远走他乡的下场。」 说到这，他无奈说道：「我不希望，我总有一天，也必须站在这里眺望你们搭乘的人间渡轮……当然，如果你们是自愿投胎的，那倒好说，就怕你们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剩下投胎这个选择。」 看着一脸哀凄的山老师，杜语暄三人都有些动容。 原来，这山老师看似无情，但其实才是最关心他们的人！ 「山老师，我们答应你，一定好好背刑法，争取当一个遵守法纪的法律人！」杜语暄忍不住高声说道，徐凯茜和张名威在一旁激动点头。 「那就好。」山老师欣慰点头，又转过去看着那三艘人间渡轮，直至消失不见。 「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良久之后，山老师摇了摇头，带头折返。 回去的路上，杜语暄越想越不对，她想起生前还在唸书时，老师好像也用过一些手段让还是莘莘学子的他们好好用功。 比如说，你们不好好读书，以后就…… 或者是，你们现在的努力，将来会…… 无非就是这般话术。 「山老师，请问您的弟弟当初是犯下什么错，为何被逼得必须投胎？」杜语暄小心翼翼问道。 山老师瞥了她一眼，道：「没什么，就是稍微挡到别人的路，跟人发生衝突……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们记得，背好这些刑法是为了保护自己，切记切记！万万不可违法乱纪！」 说到这里，山老师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转身走向大马路，招了一辆计程车过来。 计程车通体金黄，车头还有一个银白色的骷颅标志，司机是一位面色枯槁的老人，但说话倒是挺中气十足，摇下车窗就大声喊道：「客人要去哪？」 山老师招呼眾人上车，自己则是坐上副驾驶座，跟司机道：「麻烦去一趟港口。」 听到港口这个字眼，司机的面色一变，朝后座刚上车的杜语暄三人看了一眼，笑道：「几位是准备要一同去投胎？我听说买同一套票的『人类投胎券』可以投胎到同一个国家，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兄弟姊妹。」 「不，我们只是去参观一下而已。」山老师指着后座，微笑道：「他们是我的学生，我们在户外教学。」 「户外教学？」司机露出古怪的表情，由于地府市没有学校的缘故，这个词汇其实很少在地府市中出现的。 不过客人至上，港口虽然有点远，但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到达。 随着计程车的啟动，杜语暄坐在后座中间的位置，有些好奇的观察车内。 她知道在阴间也有交通工具，不过并不是想像中的骷颅马车或更古老的轿子，而是如同阳间的汽车一样，有四个轮子，用引擎发动，就是不知道燃料是什么。 说起来，人间渡轮的燃料又是什么？ 多亏于阳间观察部的努力，阴间的一切与阳间非常相似，杜语暄开玩笑道：「不好意思，请问在这里，汽车也是吃汽油的吗？」 「当然。」司机头也不回的说道：「客人怎么会这样问？」 杜语暄反倒是怔了一下，不解问道：「阴间也有汽油？」 呃，听起来有点违和。 或者说，阴间该上哪儿去挖石油？ 「呵呵，这位客人真是幽默。」司机忍不住笑出来，道：「阳间每天有大量汽油燃烧掉，阴间自然有源源不绝的汽油可以使用！」 杜语暄：「……」 所以这跟烧冥纸的概念一样吗？ 第十三章 我教你们怎么投胎 港口相较于黄泉，位于地府市的西边，而且比较遥远，如果用徒步的方式，怕是得走上好几天。 因此计程车成了最好的选择。 其实地府市内也有公车，但路线并不普及，想要通达港口的公车班次更是只有一班而已，而且只会在早上发车。 路途不短，杜语暄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徐凯茜聊着，对于交通工具这块儿的知识也是补上不少。 总的来说，虽然阳间观察部从阳间引进了汽车等交通工具，但目前还算是奢侈品，哪怕汽油源源不绝，但真正开得起车的灵魂仍旧是少数。 计程车和公车等大眾运输便成了灵魂出远门的首选。 仔细一看，司机的面容虽然枯槁，但隐约间仍可看出一点烧伤的痕跡，应是生前死于火灾，而之所以烧伤变得较不明显，多半是去整容的缘故。 整容可是得花大钱的，没个上万功德币想都别想，司机有馀裕去整容，由这细节就可推敲，计程车司机在地府市确实是一个高薪职业。 「各位客人，到啦！」 拐过一个大弯，一个巨型港口赫然出现在挡风玻璃前，一路上有不少灵魂搬运货品，也有一些穿着非富即贵的灵魂行走在港口大街上。 这儼然又是另一个城镇。 虽然港口划分在地府市内部，但其实位置已经在地府市的西方边陲，人潮比起地府市的市中心而言是丝毫不逊色，光是商店铺目测就有上百家。 「咦，这些也是人间渡轮？」杜语暄发现港口停放好几艘巨型渡轮，有几艘跟不久前看到的渡轮一样，是通体蓝色，而有些则是通体红色，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放着几艘通体橙色的渡轮。 「蓝色的才是人间渡轮。」司机扮演一个嚮导的角色，热心解说：「红色则是往返天堂市的『天使渡轮』，橙色是往返诸神市的『黄昏渡轮』。」 「天堂市？诸神市？」杜语暄满脸问号，阴间还有其他城市？ 司机倒是一脸惊讶，透过后视镜看向杜语暄，询问道：「这位客人该不会是刚死没多久吧？」 「嗯嗯，我一个多月前刚死掉而已。」杜语暄大方坦承，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相较于张名威这些老鬼，自己确实还是白嫩嫩的一枚小鬼。 「天堂市位于地府市的西方，诸神是则位于地府市的北方。」徐凯茜有点看不下去，觉得科长这样跟个土包子似的，便出面说道：「三座城市透过黄泉连结，如果要去其他城市，势必要搭乘渡轮。」 「原来是这样。」杜语暄若有所思的点头。 「不过搭乘渡轮可不便宜。」司机接口道：「最便宜的『黑铁人类投胎券』也要两百万功德币，都足够在地府市郊区付房子的头期款了。」 「这倒是。」一直沉默的山老师突然说道：「天使渡轮和黄昏渡轮的票价一直居高不下，这些年基本上除了用来搭载货运之外，根本没有客人搭乘。」 「山老师很清楚这里的行情？」杜语暄眨了眨眼睛道。 「我以前在港口工作过……司机先生，载到这里就好。」山老师指示司机停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钞，这些纸钞都是五千元币值的功德币。 「承蒙您的搭乘。」司机收下钱，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四张名片，一一递给眾人，道：「这是我的名片，基本上我都在市中心附近接客，有搭乘需求的话请一定要再通知我。」 名片上写着司机的名字，叫做刘大煒。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资讯。 杜语暄把名片翻来覆去的看过一遍，忍不住说道：「没有电话，该怎么联络你？」 对了，阴间好像没有人用电话。 杜语暄意识到自己问出挺蠢的问题，据说阳间观察部那边已经在计画从阳间引进电话这个东西，但估计还要好几年才能见成效。 那阴间都是怎么互相联系的？ 司机听到杜语暄的问题也是愣了一下，但想到这女人才刚死而已，便也没多想，解释道：「您只要想像我的名字和长相，然后託梦给我，就可以联系到我了。」 「託梦？」 「託梦就是……」 「司机先生，辛苦您了，请慢走。」徐凯茜哈哈一笑，把司机推上车，目送司机离开。 「科长，您别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好吗？很丢脸耶！」等到司机离开后，徐凯茜没好气说道。 杜语暄嘀咕道：「我才刚死，还很年轻，年轻人什么都不懂不是很正常吗？」 徐凯茜：「……」 「灵魂来到阴间之后，就可以对任何存在使用託梦。」山老师面色平静说道：「不难的，有空你可以自己试试，这也是我们灵魂互相联系最基础的方式，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双方都必须是睡着的状态才可以託梦。」 「互相联系最基础的方式？」杜语暄眉头一挑。 「意思就是有更进阶的方式，可以排除掉双方都必须睡着这个前提条件，直接进行联系。」山老师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看着杜语暄说道：「奇怪，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事吗？这应该是最基本的知识，把你钓上来的鬼差都没提过？」 提到这个，杜语暄的表情多出几分羞赧，当初在黄泉路上都处于恍神状态，那牛头鬼差倒是说了不少东西，但自己听进去的部分有限。 山老师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道：「你这种情况很正常，反正地府市政部那里会定期开设讲堂，关于一些生活知识都可以去那里进行了解，有空你再去一趟就好了。」 「山老师，你带我们来港口做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张名威突然开口。 「带你们熟悉一下。」山老师淡淡笑道：「刚刚说到，背诵刑法，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如果到了连刑法也不管用的地步，那就需要考量后路了。」 「身为你们的老师，我希望你们时刻给自己留下后路，现在，跟我来。」 「我教你们怎么投胎。」 第十四章 嫦娥 说句实话吧，杜语暄身为一个刚死不到两个月的白嫩小灵魂，她真的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投胎这件事。 投胎，是灵魂们必定要去思考的一件事。 由于地府市有「地府居留税」的缘故，每个灵魂每年都必须缴纳此税，哪怕是三部首长也不例外，而且这个「地府居留税」还会随着你在地府待的时间而增长，除非你是公务员，有涨幅上限，否则一般灵魂基本上在地府市待个一百多年就撑不住了，那巨额的「地府居留税」将会使灵魂难以负荷。 所以灵魂们一般都是拼命赚钱，赚够可以购买「人类投胎券」之后，便会赶紧投胎去，赚不够，或者是缴不出「地府居留税」了？那也没关係，不外乎就是投胎成畜生，下辈子争取当个好畜生。 此项税目是为了防止阴间逗留太多灵魂，导致阴阳两界失衡，西方的天堂市和北方的诸神市也有相类似的措施，都是为了控制灵魂的总数。 杜语暄刚死而已，一年只需要缴纳两千功德币的「地府居留税」，而且因为她是公务员的缘故，这项税的涨幅很慢，涨到十万就不会再增长了，这让她更有馀裕存钱，就算最后决定投胎，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老师，我觉得，我似乎还不用考虑投胎的事。」杜语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是事实，她寧愿拿时间去背诵刑法。 也不知道好好一场员工训练，怎么会搞到来了解投胎流程。 「没关係，听听就好。」山老师的语气平和，淡淡说道：「我刚刚也说了，这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以防有天刑法帮不上忙了，你们需要跟我弟弟一样远走高飞。」 杜语暄：「……」 徐凯茜：「……」 张名威：「……」 老师，您说这话挺不吉利的啊！ 不过张名威和徐凯茜思索过后，突然神色一改，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别误会，我是帮我朋友了解一下而已。」徐凯茜义正辞严的道。 「我也是。」张名威肃然点头，「我朋友有可能用得上，我也是帮忙了解，没其他意思。」 「其实你们可以不用解释的。」杜语暄小声说道。 「到了，这里是港口大厅。」此时走在前头的山老师已经带领眾人来到一处广阔的大厅。 大厅的地板是黑白相间的板砖，柜檯则是弧状的，柜檯上方有不少窗口，但真正有服务人员的窗口却是寥寥几个而已。 应该说，整个大厅的人烟稀少，远不像外头那般热闹。 「这情况很正常，不管是哪种渡轮，票券都太贵了，一般人可买不起。」山老师唏嘘摇头，随意走到一个窗口，向着里面的服务人员打招呼。 「嗨，好久不见。」 「我看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服务人员是一位面相有些福态的大婶，咬着一根类似雪茄的东西，乐呵呵说道：「大山，自从你弟弟离开之后，我看你已经好久没来过这里了。」 「这次我带了学生过来。」山老师似乎与这位服务人员挺熟的，侧过身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以前的同事，嫦娥。」 嫦……嫦娥？ 这次不仅杜语暄，徐凯茜和张名威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也露出了土包子似的面容，三个人的嘴巴呈现「o」字型，脸上的错愕是怎么样也掩盖不住。 开什么玩笑！ 嫦娥难道不该是仙气飘飘，绝美无比的存在吗？ 眼前这位咬着雪茄，翘着二郎腿，身材明显发幅走样的大婶，你说这是嫦娥？ 「敢问这位大……姑娘，就是神话故事中的嫦娥？」张名威谨慎问道。 「唉，究竟是谁随便编纂我的故事，搞得每次我都得解释一遍。」嫦娥无奈的取下雪茄，在桌上的烟灰缸抖了一下，一脸沧桑道：「整个阴间只有我一人叫做嫦娥，但我不是你们口中『神话故事』里的嫦娥，那是有人在诽谤我。」 「我就是个在港口卖票，顺便搞点邮务赚取外快的小姑娘而已。」嫦娥鼻子忽然撑大，大饼似的脸庞多出一抹慍怒，「不知道是谁在阳间散播我的緋闻，搞得一大票人中秋节就寄礼品给我，我跟中秋节完全没有关係好吗？！」 「还有啊，竟然有人把我跟后羿比做一对夫妻，开什么玩笑，姑娘我至今仍是单身！」 「那后羿我倒是知道，一个挺有名的盗猎者，阴间的动物会那么稀少，就是这小子不断非法盗猎，可笑的是，地狱部至今还抓不到人。」 说到这里，嫦娥气呼呼的从桌下拿出一盒甜甜圈，豪迈的咬了一口，神色不善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空气寂静了几秒，杜语暄举起手，小声问道：「所以你偷吃不死药，然后奔向月亮的故事都是假的囉？」 「当然是假的！」嫦娥突然又激动起来，拍拍桌子，浓眉很夸张的挑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死药？减肥药我倒是吃过不少！」 「嫦娥，冷静点。」山老师不得不出面缓颊，道：「我今天是带学生过来，介绍该怎么投胎的，可否帮个忙？」 「既然是你开口了，那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这里平时也很少客人。」嫦娥吃完手中的甜甜圈，从桌下拉出一叠表格，推出窗口：「想要投胎的客人必须先填写这个表格，我会先知会地狱部，确认该客人没有刑案在身未结的，就可以购买『人类投胎券』。」 「人类投胎券分成六个等级，从上到下分别是，鑽石、白金、黄金、白银、青铜及黑铁，越高等级的投胎券，可以提高投胎到富贵人家的机率，也就是人家说的『赢在起跑点上』。」 嫦娥耸耸肩，道：「当然，近日物价飞涨，就连黑铁人类投胎券都快让人买不起了，其馀的投胎券基本上乏人问津。」 「买了投胎券之后，只要通过我身后的小通道，就可以通往搭乘渡轮的搭乘区，不过眼睛放大点，可别走到其他渡轮的搭乘区，要是搭错渡轮，可是会被丢下黄泉的。」 「顺带一提，天堂市和诸神市的渡轮套票目前停售，因为不符合成本，这两座城市也有大概八千年没有客人搭乘渡轮过来我们地府市了。」 「大概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嫦娥从桌下又拿出一块蛋糕，大口咬下，嘴巴鼓鼓看着眾人。 八千年？ 也就是说，这大婶……不对，嫦娥姑娘已经在这里任职至少八千年了，根本就是一块活化石！ 杜语暄很想询问嫦娥姑娘的年纪，但看到嫦娥的手臂比自己的大腿还粗，想了想还是默默把问题吞回咽喉里。 第十五章 孟婆再现 「我有个小问题。」张名威注意到一个细节，表情有点忐忑，「您刚刚说，投胎前必须填写表格，然后知会地狱部？」 「当然，总不能让通缉犯投胎吧？」嫦娥咬着蛋糕，含糊不清说道：「必须是清白之身才可以投胎，如果身上有案子的，得缴完罚金或服完刑。」 张名威：「我完了。」 徐凯茜：「我也是。」 两人突然垂头丧气起来，看得嫦娥和山老师是一脸问号。 在场只有猜到内情的杜语暄露出訕笑，但她立刻又发现一个奇怪的点，转头看向山老师，不解问道：「山老师，你的弟弟是怎么投胎的？」 记得山老师说过，他的弟弟是因为犯事的关係，最后走投无路，不得不选择投胎。 但如果有前科在身，根据嫦娥的说法，应该是不能投胎的才是。 张名威和徐凯茜也想到一样的问题，眼巴巴看向山老师。 山老师被两道充满希望的目光弄得不明所以，但还是解释道：「他是偷渡的。」 偷……偷渡？ 被这意料之外的答案弄得措手不及，杜语暄愣了好几秒后下意识问道：「怎么偷渡的？」 「当然是有我的帮忙！」嫦娥哼哼说道，儘管嘴边都是蛋糕渣，却是掩盖不住嘴角的得意，「在港口，我可是说一不二，只要讨好了我，哪怕你想去天堂市，我也可以毫发无损的把你送上天使渡轮！」 呃，这种非法的事情，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吗？ 杜语暄悄悄望向张名威和徐凯茜，发现这两人果然双眼都是光芒，似乎已经在盘算什么一样。 「事情就是这样。」山老师淡淡笑道：「当初还好有嫦娥帮忙，我弟弟才能顺利投胎成人。」 「大山你也是客气了，你在这里工作时也带了不少点心给我，互惠互利而已，而且这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帮助人偷渡就跟吃麦芽糖一样简单！」嫦娥谦虚说道。 杜语暄：「……」 是说，光天化日的，这样高谈阔论违法的事情真的适宜吗？ □ 「不妥。」 地狱部，部长办公室。 穿着一身轻便长衫的阎王，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神色非常凝重。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但织女和关二爷搞了这个没办法结束的员工训练，我要是不想办法处理，下一届的部长选举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身为当前最急迫要把生死簿修好的人，阎王自然相当关注生死簿管理科的员工训练，但接收到的消息却是令他震怒。 微积分？ 刑法？ 这两项技能根本对维修生死簿没有帮助！ 而且孔丘和大山，这两人不是都在易服劳役吗？织女和关二爷是怎么偷偷弄出来的？ 阎王意识到，自己管辖的地狱部出现了不少漏洞，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整顿一下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结束那该死的员工训练！ 根据他接收到的最新消息，这帮人竟然还去港口搞什么户外教学，简直是岂有此理！ 「嗯，我想想……大山倒是还好，都没真灵了，掀不起什么浪花，但孔丘可不好对付，那双拳头不是开玩笑的。」阎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有了！」 □ 「真的找到了！」 在一片朦胧的世界里，杜语暄拨开迷雾，发现一块散发光晕的地方，司机刘大煒正躺在里头看漫画。 那是刘大煒的梦境。 「司机先生，总算是找到你了！」他人的梦境是无法任意进入的，杜语暄只能在外头敲敲光晕，引起刘大煒的注意。 「喔？是刚刚的客人！」刘大煒眼睛一亮，把漫画闔上，爬起来问道：「客人是要搭乘计程车吗？」 「嗯嗯，我们的位置在……」 报完位置后，杜语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港口大厅了。 山老师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何？第一次託梦的感觉怎么样？」 「嗯……还蛮特别的。」杜语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说道：「梦境里感觉好真实，似乎到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话不错，梦境世界无穷无尽，每个人都会做梦，无论你是活物还是灵魂都一样，所有人的梦境会连成一整片世界，你有空的话可以再好好研究，挺有意思的。」 山老师说到这里，收起笑容，目光投向大厅内，「对了，你能不能制止那两人？」 杜语暄跟着看过去，只见张名威和徐凯茜二人围绕在嫦娥旁边，一面嘘寒问暖，一面捏肩捶背。 杜语暄：「……」 嫦娥不耐烦的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说道：「你们俩别来烦我，下次来记得带好吃的就行！」 「是的，嫦娥姑娘，祝您身体安康，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徐凯茜和张名威带着讨好的笑容退开。 就在这时，刘大煒的计程车到了，速度之快，让人怀疑这位司机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港口。 「哈哈，各位客人，又见面了！」刘大煒依旧热情，等到所有人都上车后，握紧方向盘便往阳间观察部的大楼疾驶。 由于目前地府市汽车仍未普及的缘故，路上的车辆并不算多，再加上现在地府市的法条也没有对车速限制，刘大煒仅花了不到两小时就将眾人送回去。 下了车，山老师背负着手，淡淡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抓紧时间好好背诵刑法，明天下午会有一场小考试。」 说完这些话，他便转身离开，只是那方向并不是市中心。 「山老师住在哪里啊？」杜语暄有些好奇。 「我有去打听过，山老师据说是个野外爱好者，在市区没有买房子，反倒是在郊区搭帐棚过活。」张名威远离嫦娥之后，恢復成原来不苟言笑的模样，眼神死气沉沉的。 「如果你们说得是大山的话，老身倒是知道一点他的小八卦。」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转过头，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嫗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头。 「孟婆？！」 第十六章 孟婆爱你唷 一个月前，孟婆疑似与假钞集团掛勾，收押的新闻还闹得挺大，此时她却出现在这里，而且表情比起先前更为阴鷙与惨白，也不知道她被收押后经歷了什么。 「呵呵，总算是见到生死簿管理科的三位了。」孟婆皮笑肉不笑的道，看起来不怀好意。 她打了个响指，周遭突然被一团黑雾笼罩起来。 「这什么玩意儿？」杜语暄惊得连连后退，但却不敢接近那诡异的黑雾，她感觉到这里头的一切，都与外界隔绝了。 「真灵。」徐凯茜的精緻面容凝重起来，咬牙说道：「这是孟婆的真灵──『孟婆爱你唷』。」 真灵？ 孟婆爱你唷？ 杜语暄瞪大眼睛，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先询问真灵是什么，还是该吐槽后面那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名称。 「『真灵』，可以是任何形式、规则，是真我的展现，必须通透自我，理解自我，方能化出真灵，甲级灵魂可以觉醒真灵──眼前这便是孟婆的专属真灵『孟婆爱你唷』。」所幸张名威懂得言简意賅，他用短短几句话就概括了现况。 甲级灵魂可以觉醒真灵？ 杜语暄懵了一下，她也是甲级灵魂，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还有觉醒真灵这回事儿？ 等等，不对。 杜语暄想起了第一次与孟婆见面时的场景。 「甲级灵魂，每一百年大概会出现一个。。」 「但地府市成立至今也将近五千年了，认真而论，甲级灵魂除了稍微稀有一点之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价值。」 「但你很幸运，恰逢生死簿出大问题，需要灵魂强大的人去修补。」 「你算得上是死得凑巧，赶上了这一波，等生死簿修理好了，你也可以藉此往上爬……但我想以你这种性子，再努力个一百年，八成也是勉强凑够一张『黑铁人类投胎券』的钱，灰溜溜的投胎成贫困人家，在地府市是绝对不可能有出息的。」 「像你这般注定在地府市碌碌无为的样子，最后能顺利投胎到贫困人家就不错了，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过个几百年，你连最便宜的『黑铁人类投胎券』都买不起，只能投胎成畜生！」 「『废物』……我这样称呼你，是不是恰如其分？」 那时孟婆言辞犀利，张口就是废物，在她的嘴里，甲级灵魂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因此杜语暄下意识的认为，甲级灵魂只是稀有，但并不稀罕。 「她故意不告诉我甲级灵魂的独到之处，就是为了不让我觉醒真灵。」 「她一开始就有求于我，所以才不断找机会跟我接触。」 「她想控制我，但又不想费心力，而没有觉醒真灵的我，是最好控制的状态。」 「但此时非彼时，她被收押了半个月，无法判断我有没有觉醒真灵，而徐凯茜和张名威都是甲级灵魂，死得也比我早，肯定早就觉醒真灵。」 「所以孟婆才会一出现就放出自己的真灵，为的就是迅速控场。」 「这老太婆，来者不善！」 迅速判断出现况后，杜语暄有点小紧张起来，她看向徐凯茜，小声问道：「这招叫做『孟婆爱你唷』的真灵功效是什么？有杀伤力吗？」 「没有杀伤力。」徐凯茜摇头道：「就是可以阻绝外界窥探而已，但我们没有达成特定条件的话，将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孟婆之所以会成为阎王的心腹，除了因为她资歷悠久之外，还因为这招真灵很适合用来关押罪犯，甚至可以拿来严刑拷打，是相当适合地狱部的真灵。」 这么厉害？ 杜语暄想起以前玩过的手游，这种控场的技能最是棘手。 「对了，你刚刚说要达成条件才可以离开这里，那么条件是？」 「很简单，只要亲孟婆的脸颊一下，然后说一句『爱你唷』，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徐凯茜露出愁容，道：「这条件不难，但你得先克服心理障碍，亲孟婆一口。」 杜语暄：「……」 「桀桀，别白费力气了！」孟婆发出怪笑声，哈哈笑道：「我在脸上抹了一层大麻粉，只要亲我一口，就会触犯吸食大麻的罪名！」 靠！ 难怪这老太婆今天脸色特别惨白，原来是抹了大麻粉！ 狠人！ 「在阴间，吸食大麻也是犯法的吗？」杜语暄突然注意到这方面的小细节。 「不只是大麻，任何迷幻类的物品都是犯法的。」张名威翻出刑法书，翻到其中一页说道：「起初是一百多年前，一个叫林则徐的人销燬了大量的鸦片，导致阴间这里有大量鸦片流入，不知为何，这类迷幻物品对灵魂也有效用，很多灵魂为了刺激感，纷纷迷恋上吸食鸦片，在当时惹出不少麻烦。」 「后来地府市政部就颁佈了新的刑法，将管制所有迷幻类物品……这部份的法条你可以参考刑法第九万八千三百六十一条至第九万八千四百零五条。」 「原来如此。」杜语暄没想到还有这层典故在。 「看我！」孟婆不满大叫，她千辛万苦才从地狱爬出来，眼前这些傢伙竟然研究起法条来了。 杜语暄连忙回过头，重新摆出凝重的表情，「孟婆，你现在要做什么？」 「做什么？嘿嘿。」孟婆咧嘴一笑，道：「当然是让你们乖乖听话！」 眾人脸色一变。 「徐凯茜，我早就调查过，你的真灵叫做『导游小姐』，可以让人在梦境中自由穿梭，但在我的『孟婆爱你唷』中，你们是绝对无法入睡的！」 「而你，张名威，真灵是『盗版商』，可以偽造物品，以假乱真，甚至连人的面容都可以偽造……但此时此刻，你这个真灵偏偏是最没用的！」 孟婆哈哈大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喔？是吗？」张名威阴沉下来，转过头，用两手搓揉自己的脸孔，不一会儿，搓成了阎王的脸。 「孟婆，我以阎王的脸命令你，解开真灵！」张名威喝道。 孟婆停止大笑，沉默几秒后，面无表情说道：「你是白痴吧？」 张名威顿时委靡下来，面容恢復成原本的样子，遗憾道：「我输了。」 喂，太快了吧！ 杜语暄一整个无语。 「科长，你的真灵呢？觉醒了吗？」徐凯茜凑过来，紧张道：「现在只能靠你了！」 我吗？ 杜语暄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向前推平，大喝一声：「看招！」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无事发生。 第十七章 孟婆的目的 「你们也知道，我才死不到两个月而已，还没觉醒真灵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且你们刚刚应该也发现了，我原先就不知道真灵这件事。」杜语暄无奈说道，想要耸肩，但整个人都被捆住了，只得作罢。 「科长，不用解释了，你今晚已经解释第十二次了。」徐凯茜同样是被綑绑的状态，一脸无奈。 一间密室里，三人被绳子捆住，显得很是无助。而且三人的眼皮被往上掰，还用胶带固定住，看样子是为了防止他们託梦求援。 「你们说，孟婆抓我们过来做什么？」张名威思考的时候习惯抓头，但此时被捆起来，因此只能蠕动一下，表示自己正处于思考状态。 「孟婆是阎王多年来的心腹，早在地府市还没成立之前，他们俩就共事至今了，现在孟婆把我们关起来，导致我们无法完成员工训练，生死簿维修好也就遥遥无期了。」 他疑惑说道：「没道理啊，孟婆应该跟阎王是同一个阵营的，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据说这次也是阎王亲手把孟婆送进地狱里的，说不定孟婆早就怀恨在心。」徐凯茜猜测道，觉得那两人可能已经有嫌隙。 孟婆这次跟偽钞集团沾上关係，阎王可是切割得相当迅速，孟婆难不成还能像先前那样忠心耿耿？ 「桀桀桀！」 此时密室的大门忽然大开，孟婆带着怪笑走进来。 「晚安，三位。」她露出泛黄的牙齿，拄着拐杖慢慢靠近三人，蹲下身，嘿嘿笑道：「知道我为何找你们过来吗？」 「明明是绑过来的。」徐凯茜嘀咕道。 孟婆当做没听见，冷笑说道：「本来想用柔和的方式，但事与愿违，情势容不得我慢吞吞的了，我要你们做一件事，做好了，要多少钱都好说。」 徐凯茜和张名威本来兴致缺缺的模样，听到最后一句顿时精神一振。 「孟婆，快说是什么事！」徐凯茜叫道。 张名威的眼睛里也是充满着光与盼望。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获得如此重视，孟婆也愣了一下，接着才歪嘴笑道：「很好，我要你们做得事很简单，就是……摧毁生死簿！」 徐凯茜和张名威的表情同时一滞。 杜语暄瞪大了眼，觉得有些不妙，这是自己可以听的吗？ 「孟婆，别开玩笑了。」徐凯茜乾笑道：「生死簿要是真的被毁掉，会出大事的。」 生死簿影响着阴阳两界的平衡，现在只是出问题而已，就造成地府市如此巨大的影响，阎王的部长位置都快丢了，实在不敢想像，如果生死簿真的被摧毁了，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首先，阎王肯定得下台就是了。 「我没有开玩笑。」孟婆收起笑容，冷冰冰的道：「生死簿的问题，比你们想像得还严重，如果不毁掉，以后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阎王知道这件事吗？」张名威突然道：「他知道，你想要毁掉生死簿这件事吗？」 「嘿，脑子动得挺快。」孟婆冷冷一笑，道：「老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我这次被收押，就是阎王搞得鬼，因为他猜到我要对生死簿出手。」 杜语暄脑袋有点混乱，看来徐凯茜的猜测是真的，阎王和孟婆之间早就有嫌隙了。 孟婆站起身，给自己拉了一张椅子，慢悠悠道：「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想必你们也会懂得我的用心良苦了。」 「事情，要从五千年前说起。」 □ 五千年前，我还是一个刚死没多久的青春老太婆。 那时候地府市还不叫地府市，而是唤作「羊角镇」。 「羊角镇」是由一位名为「黑先生」的男子所统御，据说「黑先生」来自西方的天堂市，他温文尔雅，有时却又蛮横残暴。 那时的羊角镇，是黑先生的一言堂。 所有死掉来到这里的灵魂，都必须听黑先生的话，不然就会被丢到热油里烹煮──这是热油地狱的前身。 黑先生平常很客气，但见到他必须恭敬行礼，如果你模样不错，他会温柔的看着你，然后把你身上的皮一寸寸剥下来收藏──这是剥皮地狱的前身。 黑先生喜欢音乐，每夜都必须有人唱歌给他听，唱好了是本分，唱不好的，舌头会被拔下来掛在羊角镇中央一座大槐树上──这是拔舌地狱的前身。 黑先生养着一群蛆虫，他称呼这些长着利牙的东西为「小可爱」，这些蛆虫很喜欢吃灵魂，不听话的亡魂，会被丢到蛆虫里当作饲料──这是蛆虫地狱的前身。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当时的羊角镇，只有无数灵魂悽厉的惨嚎。 而我呢，算是幸运的，因为是甲级灵魂，黑先生挺看重我，没有太苛责我，也给予我不少关照。 后来我觉醒了真灵，可以帮助黑先生更有效的管理羊角镇，他开心得不得了，利用我的真灵把羊角镇圈了一块地，并称呼这块地是专门惩罚不听话灵魂的地方，名字是「地狱」。 在黑先生亲手建立的「地狱」中，我见到太多灵魂因为承受不了折磨而消散，灵魂消散之后有没有归处，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我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麻木，仅仅只用了五百年的时间。 那时的羊角镇，只剩下无数灵魂低声的悲鸣。 黑先生的真灵名为「死亡笔记本」，里面记载阳间所有活物的阳寿，黑先生可以藉由删改阳寿让活物的灵魂提早来到羊角镇。 听话的灵魂，可以获得黑先生温柔的微笑，不听话的，直接获得「地狱」的入住资格。 不是没有灵魂想要反抗，但黑先生的爪子很粗大，只要被他的爪子抓住，无论是什么灵魂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扔进地狱里。 在黑先生的勤奋下，地狱被他弄得有声有色。 然而，到后来，我察觉到他的神色开始平静──这个表情我懂，我也曾经有过。 小时候，捉到一隻富有活力的小蜥蜴时，我的脸上有挥之不去的笑容，直到太阳西下，小蜥蜴受尽折磨再也不动时，我的笑容渐渐收起，回归平静。 此时的黑先生，大概就是处于笑容渐失的阶段，他看向我的目光，也不再有任何波动，在他眼里，我已经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了，没有利用价值，连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我很清楚，属于我自己的末日快到来了。 第十八章 阎 「嘿，我该怎么称呼你？」这时一名少年找到了我，他跟我一样是甲级灵魂，带着乾净的笑容。 我对这个少年挺有印象的，他比我早待在黑先生旁边，说话很好听，也很有礼貌。 「叫我孟婆就好。」在阴间待了五百年，我已经是个青春不再的老太婆了。 「我叫做阎。」那个少年微笑道：「以后要打倒黑先生的男人，请多指教。」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打倒黑先生？ 这少年脑袋有问题吧！ 抱持着这个想法，我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名为「阎」的少年，但随着黑先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清楚黑先生已经快要玩腻了，等到他玩腻，地狱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我也是。 某个夜晚，我趁着黑先生拿着人骨剃指甲时，偷偷溜出来，我想我有必要见阎一面。 阎很喜欢待在黄泉边，他总是拿着一根钓竿静静地钓灵魂，当时的黄泉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满是怨念，而是清澈得可以看见水面下的灵魂。 「孟婆，难得你会找我。」阎一手握着钓竿，一手撑在膝盖上，头也不回的样子。 「阎，你真的可以打倒黑先生？」我很明白，当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已经跳上了这个少年的贼船。 「嗯，我已经找到可以打倒他的方法了，但需要你的帮助。」阎的声音很平静。 「我该怎么帮助你？」 阎转过头来，看着我，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像是山泉一样清澈，毫无杂质。 「帮我製造一个可以跟黑先生独处的时间，剩下的交给我。」他自信笑道。 身为黑先生的头号心腹，阎提出的要求对我而言并不是问题，我花了一点时间，在另一个夜晚，把阎送进了黑先生的房间里。 当晚，里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黑先生的真灵「死亡笔记本」落入了阎的手中，并被改名为「生死簿」。 而黑先生……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我自那天之后，便没再看过他。 那已经是，距今大约四千五百年前的事，打倒黑先生的阎，被当时的羊角镇奉为英雄，并送上王的称号。 是为，阎王。 掌控生死簿的阎王，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地狱之主，但他不像黑先生那样残暴，只有作恶的灵魂才会被丢进地狱里。 羊角镇迎来了曙光，并在阎王的主导下，改名为「地府市」。 本以为，和平的日子从此到来，但我在五百多年前发现── 「阎王，这里有件事很奇怪。」我推开阎王的办公室，手上拿着一张表格。 这个办公室原先是黑先生的房间，现在被阎王打造成古色古香的模样，书桌、椅子及书架都是暗褐色的，原本掛满断肢的墙壁，也被改成一道落地窗，一层淡蓝色的窗帘始终盖着那扇落地窗。 「有什么事吗？」阎王坐在书桌后面，正埋头擦拭钓竿──他似乎很喜欢钓灵魂，间暇之馀，总是会独自一人到黄泉边钓灵魂。 「阎王，阳间近日有不少活物死亡，比去年同时期多了百分之四十。」我递给他一份表格，严肃说道：「这很不对劲！」 以前黑先生就喜欢用「死亡笔记本」杀死阳间的活物，但黑先生的真灵「死亡笔记本」已经落入阎王手中，而且还被改名为「生死簿」，没道理会出现问题。 除非…… 「阎王，黑先生是不是还没死？」想起已经失踪多年的黑先生，我仍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如果这次阳间异常死亡的情况跟黑先生有关係的话，那将是地府市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只是我不愿往这个方向去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我做的？」阎王突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太懂的笑意，「黑先生的真灵在我手上，似乎只有我，可以复製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我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阎王，这并不好笑。」 阎王放下手中的钓竿，起身走到落地窗旁，拉开那层淡蓝色的窗帘，猝不及防地，我被落地窗另一头的景象惊呆了！ 在另一头，是昏暗的小房间。 一座巨大石像，面目狰狞。 「黑先生？！」 我忍不住惊呼，目瞪口呆盯着落地窗另一边的石像，竟然是失踪已久的黑先生！ 他……被变成石像了？ 阎王摸着落地窗，似乎并不意外我如此惊诧，他轻轻说道：「孟婆，你说，这个世界有真正的和平吗？」 「阎王，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呵，听不懂没关係，你静静听我说就好。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愿意说真话，再也没有谎言，没有虚偽，是不是从此就不会再有纷争？这是不是真正的和平？」 「当然，所有的灵魂都会有劣根性，唯有剔除掉劣根性，才能展现最纯粹、最真实的自我，这也是『真灵』会觉醒的前提要件。」 「说实话，我想了这么多年，还挺赞同当初黑先生的作法，虽然他是玩乐性质的在做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做错啊！只要让每一隻灵魂都经由苦痛的折磨，淬鍊出最真实的自我，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连乙级灵魂、甚至是丙级灵魂都可以觉醒出『真灵』。」 「而经受苦痛后的『真灵』，将是最赤裸、最诚实的，你设想一下，如果阴间的所有灵魂，都能觉醒这最真实的『真灵』，是不是就回到我一开始说的，没有谎言，也没有虚偽。」 阎王说到这里，目光从黑先生的石像上收回，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眼里，藏着一丝令我感到恐惧的狂热！ 「那将是真正的和平世界！孟婆，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我想创造一个真正的和平世界！」 我不禁后退三步，说实话，我完全听不懂这已经令我有些陌生的少年在说什么，但我明白了一件事── 这少年，这个打倒黑先生的少年，似乎认同黑先生残暴的作法？ 操控阳间活物的生死，然后奴役这些活物的灵魂？ 这就是……阎王大人要的和平？ 「唉，看来你还不懂。」似乎是从我脸上看出一丝畏惧，阎王大人突然变得意兴阑珊，「没关係，我的实验分成两阶段，这次姑且就到这里……嗯，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会处理。」 「对了，刚刚说得话，以及你所看见的东西，记得别说出去。」 阎王大人拉上了落地窗，给我一个与黑先生何其相似的笑容。 「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你。」 第十九章 孟婆的计画 「隔天，我就听说，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因为勾结地府市政部的职员，涉嫌利用生死簿获取不法利益，涉案的两人纷纷下地狱。」孟婆的表情相当凝重，道：「只有我很清楚，幕后黑手根本不是那两人，而是现在的地狱部长，阎王！」 「现在又过了五百年，阳间再一次出现异常死亡，我敢肯定，绝对跟阎王有关係，记得阎王说他的实验分成两阶段，我猜测现在应该处于第二阶段，如果让他完成第二阶段的实验，我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 「年轻人，我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才让你们毁掉生死簿，而是我真的不知道阎王会做到什么程度，他恐怕会比当年的黑先生还可怕！」 孟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为何我会找上你们。」她叹气道：「你们即将有机会接触生死簿，是最有可能毁掉生死簿的人选，如果不是我已经被阎王怀疑的话，我自己也想加入这个『生死簿管理科』。」 杜语暄听完故事后，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讯息太多，好难整理。 归纳一下，总之，阎王和孟婆是对立的，阎王私底下人面兽心，是个大反派，他正在效仿五千年前另一位大反派「黑先生」，现在阳间会出现大量异常死亡也跟阎王自己本身有关係。 「所以生死簿并不是因为阎王打翻草莓汽水才出问题，而是他自己在搞事？」杜语暄尝试理解。 「正解！」孟婆露出欣慰的表情，「阎王那种理由只能骗骗不知情的人，但是骗不过我的！」 「我不明白，既然你知道阎王有问题，为何不直接跟织女或关部长告状？」徐凯茜百思不得其解。 「天真。」孟婆果断说道：「我问你们，织女和关二爷，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三人皱眉思索，张名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恐惧的表情。 「织女部长，是一位……天真烂漫的长官？」杜语暄有些不确定的道，才刚死掉的她，与织女见面的次数有限，只知道这是一位很爱吃小熊饼乾的直属长官，而且还有睡午觉的习惯。 听到这个回答，孟婆忍不住露出冷笑。 「我对织女部长并不了解，但如果是关二爷的话，应当是义薄云天，有情有义。」徐凯茜目光锐利的看向孟婆，凝声说道：「所以我才不理解，为何你明知阎王有问题，却不告诉其他两位部长，就算你不信任织女，但关二爷的名声应该是经得起检验的。」 此话不假，不说歷史上的定位，在阳间也有许多庙宇是供奉关二爷的，这让关二爷平时虽然低调，但其实是个隐形富豪──许多冥纸都转化为功德币到他的口袋里。 「哈，天真，所以我才说，你们都太天真了！」面对徐凯茜的质疑，孟婆不怒反笑，接着又瞬间收起笑容，面无表情说道：「让我告诉你们，以我在地府市担任公职这么多年的经歷来看，织女和关二爷已经是纯粹的政客。」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是不能取捨的，我敢保证，今天就算我告诉他们，阎王其实有大问题，他们也只会拿这件事去拿捏阎王，争取自己的政治利益。」孟婆的眼珠子忽然瞪大，冷冷说道：「我这样说，你们懂吗？织女和关二爷，并不是你们想像中的和蔼可亲，有血有泪！」 徐凯茜不服，还想说点什么争辩，一旁的张名威却是蠕动了一下，制止道：「徐凯茜，别说了，我想孟婆是对的。」 徐凯茜不敢置信，只听张名威一脸畏惧的道：「关二爷不是好人，他那把大刀，是真的可以砍死人的！」 徐凯茜：「……」 不对，你其实只是怕被关二爷砍死而已。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孟婆站起身来，表情阴冷的道：「答应我，去摧毁生死簿，我就放你们走，不然你们就准备永远待在这里，这里是我早就准备好的藏身处所，就连阎王都不知道，没有人会找到你们的！」 「你一直让我们毁掉生死簿，但该怎么做啊！」杜语暄嘀咕道：「就你的说法，生死簿是那个什么黑先生的真灵，我连真灵是什么都还没搞明白，该怎么毁掉它？」 「瞧瞧我这记性。」孟婆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竟然忘记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事，的确，歷史上确实还没有真灵被毁掉的情况。」 「真灵，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灵魂的自我，也可以称作是另一个我。」孟婆淡淡说道：「只要把主人消除，真灵自然就会不见了，如何，这个道理很简单吧？」 「把主人消除？」徐凯茜不满叫道：「生死簿是『黑先生』的真灵，你的意思是要杀掉黑先生？可是黑先生不是早就……呃？」 「看来你想到了。」孟婆蹲下身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没错，我刚刚的故事里有提到，黑先生并没有死，他变成一尊石像，这几千年来都待在阎王的办公室里。」 「我猜测，他是因为真灵被阎王夺走，失去了另一个自我，所以才会变成石像，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接触到生死簿之后，将生死簿带到黑先生的石像旁，把生死簿还给他。」孟婆嘴角轻轻勾起，道：「让黑先生，復活。」 空气安静了几秒。 「你疯了。」徐凯茜瞪大眼睛，喃喃道：「照你的说词，黑先生是比阎王更残暴的存在，你竟然想復活他？」 「没错，就因为黑先生相当残暴，唯有让他復活，地府市才会陷入混乱。」孟婆的眼里出现一丝癲狂，呵呵笑道：「到时候，关二爷就不得不出手了！」 「关二爷？」 「你们不知道吧？关二爷的真灵，是相当罕见的攻击型真灵，当年我有幸见过一次，他释放出真灵，将一隻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完完全全消灭掉！」 「那真灵，是一记刀法，名为──二弟天下无敌！」 「啊啊啊啊啊──」张名威突然蠕动大叫，搞得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你叫什么？」孟婆不满说道，好不容易把气氛烘托上来了，这傢伙在鬼叫什么。 「没……没什么。」张名威喘着粗气，神情委靡的道：「我刚刚只是幻想出自己被关二爷一刀砍死的画面，吓死我了……」 孟婆：「……」 第二十章 不法之徒 「所以你要我们復活黑先生，让关二爷一刀砍死他，这样就一劳永逸了？」杜语暄皱起眉头。 灵魂，会不会再死一次？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地狱里没出现过「死刑」这个字眼，毕竟活物死掉之后只剩下灵魂，那灵魂死掉之后会剩下什么？ 答案是不知道。 或许还会前往另一个世界，也或许只是化为虚无，从此不復存在。 那位黑先生曾让许多灵魂折磨到消散，但那些消散的灵魂就真的完全消失了？ 孟婆的计画显然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灵魂会不会真正死亡？ 好，姑且当作，关二爷的刀真的可以毙了一个灵魂…… 杜语暄想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对，道：「可是黑先生在五千年前是大反派，如果不是阎王出手，我们现在应该都在黑先生的奴役之下……呃，我的意思是，像这种大反派有那么好解决？」 还是说大反派也有保鲜期，这种五千年前的反派已经没办法在现代掀起什么浪花了？ 「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按照我的话做，大不了最后还是让阎王收拾残局，反正无论如何，黑先生势必无法再作威作福！」孟婆很有自信的道。 这话不假，关二爷如果没办法一刀砍死黑先生，顶多就是阎王自己出手，再一次制服黑先生而已，虽然生死簿还是存在，但至少黑先生的时代不会重新降临。 嗯，这样看来，这黑先生还真是莫名有点可怜，明明是一代大反派，但五千年过去了，可能当个龙套都勉强。 「好，我们答应你。」想了想，杜语暄做出决定。 「科长！」徐凯茜惊讶看过去，一脸不敢置信。 须知，现在都是孟婆的片面之词，她究竟有没有说谎都不知道，贸然答应这种事，要是最后发现孟婆才是背后最大的反派，那就尷尬了。 生死簿，至少在现阶段，就是平衡阴阳两界的重要工具，现在只是出了点小问题而已，就严重影响到地府市的物价，相信天堂市和诸神市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试想一下，若生死簿直接消失了呢？ 这乐子可就大了！ 「听我的。」杜语暄却是语气坚定，认真道：「先稳住这个老太婆，让她放我们出去，到时候我们去找老闆告状，后面的事自有人会去处理。」 「科长……你这个打算很稳妥，也可能是目前对我们而言最好的作法。」徐凯茜犹豫了一下，道：「但你可以不用直接说出来，孟婆也听到了。」 孟婆：「……」 「看来不给你们一点苦头吃，你们是不会乖乖听话了！」孟婆突然从鼻子喷出白色气体，怒气冲天。 「完蛋，这老太婆生气啦！」徐凯茜尖叫，想要闭上眼睛，却想起自己的眼皮被胶带黏着，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孟婆从一旁拿来一把菜刀。 「桀桀桀，你们知道灵魂也是会受伤的吗？」孟婆用指头弹了一下菜刀的刀面，面色阴冷的笑道：「那痛感，可是跟活着时一模一样，现在我就把你们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剁下来……」 「孟婆，适可而止。」 突然，密室里面，一个通风口的盖子被拿下来，一名穿着长衫的男子从里头爬出来。 「山老师？」杜语暄惊呼。 谁能料到，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是山老师出现了！ 而且怎么会从通风口跑出来？！ 「大山，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孟婆显然也认识山老师，她面无表情说道：「我这里应该很隐密才是。」 因为察觉到阎王的恶意，孟婆这些年来准备了不少藏身处所，为的就是某天如果阎王翻脸时能有个地方避避风头。 这些地方都相当隐密，除非是刻意跟踪，不然应当是不会被发现的。 「呵呵，你忘记我一千多年前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通缉犯？」山老师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我那时四处躲藏，这里就是我当年的藏身处所之一。」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惊。 杜语暄等人惊讶的是，作风看起来相当正派的山老师，竟然曾经也是通缉犯。 孟婆惊讶的是，自己藏着藏着，竟然藏到大山早年的藏身处所了！ 「原来如此，小看你了。」孟婆第一次露出慎重的表情。 「好说，我刚刚想到还有点事没跟学生们交代，回到教室却发现人都不见了。」山老师淡淡一笑，道：「我思索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要藏人，会藏到何处？你也知道，地府市虽然大，但可以藏人的地方有限，随便排除一下，就找到这里了。」 「那么，你是来救这三人的？」 「当然。」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真灵已经投胎去了。」 「……好像是。」 「没有真灵的你，有什么用？」 「……好像是。」 一阵折腾，密室里多出一位被綑绑的人。 杜语暄看着来送头的山老师，好奇问道：「山老师，孟婆刚刚说你的真灵投胎去了？」 山老师一脸憋屈，但还是无奈点头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的弟弟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被逼得去投胎……那其实就是我的真灵二山。」 「真灵可以投胎？」张名威蠕动过来，他第一次听到这种事。 「我当初也只是试试，想不到真的可以。」山老师语气悠悠，「当时我的真灵二山被地狱部全面通缉，差点连累我，最后不得已之下，只能送他去投胎了。」 被地狱部全面通缉的真灵？ 这是什么画面？ 还有，你的真灵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被全面通缉？ 「他这老傢伙，当年跟他的真灵二山挡在愚公家门前搭帐棚露营，被愚公一顿喝斥，结果他的真灵气不过，动手揍了愚公一顿。」孟婆在一旁冷冷说道：「当时大山与二山都被通缉，但因为动手的是二山，在二山消失不见之后，大山被象徵性的罚了一下款就没事了。」 杜语暄愣了一下，她突然想到，孟婆在提到织女与牛郎的故事时有说过── 「这事儿在当年闹得挺大，当时织女刚选上阳间观察部的部长，像这种被害人是部长级别的案子，规定上必须由阎王大人亲自审理，而当时的地府市政部的部长是愚公，他刚好也出了点事，阎王大人为这两个案子可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愚公？是那个愚公移山的愚公吗？」 「嗯，当时愚公被不法之徒揍了一顿……」 □ 杜语暄想到这里，猛然转过头看向山老师，错愕的叫道：「所以那个揍愚公的不法之徒就是你啊？」 「胡说，是我的真灵揍的。」山老师撇过头。 杜语暄：「……」 第二十一章 是我的了 传闻有一位叫做愚公的老人，年龄已经高达九十，其家门前有两座大山阻拦，出入不便，于是他在某一天召集儿孙，决定一家子一同努力，将这两座山铲平。 中间遇上不少困难，有个叫智叟的老人知道这件事后，更是凑过来当一枚酸民，讥笑道：「愚公啊，你可真笨！都这么老了，时日无多，如何将这两座山移走？」 愚公反驳道：「你才笨，你全家都笨！我就算是死了，还有我的儿子、孙子及曾孙子继续移山，这两座山又不会长高，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终有一天，这两座山将被铲平的！」 智叟惊讶于愚公竟然赌上自家所有儿孙的命运，连未出世的子孙也被他安排在计画中了，不禁感慨摇头，自讨没趣的离开。 后来天帝知道这件事后尤为动容，命令两名天神将这两座山移开，愚公的愿望就此达成。 此为，愚公移山的故事。 后世用来比喻努力不懈，终能达成目标。 杜语暄知道这个神话故事，但没想到，真相却是，阴间真的有愚公这个人，他曾经是地府市政部的部长，有一天，他的家门前被两个人堵住了，这两人目无法纪，竟然在他家门前搭帐棚露营，愚公一个气急，当场喝斥这二人，结果招来一顿毒打。 真正动手的人是一隻真灵，名为二山，在惹祸之后，不得不偷渡人间渡轮，投胎跑路。 留下来的名为大山，是二山的主人，现在是教刑法的老师。 只能说世事无常。 杜语暄幽幽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了，闹剧结束了。」孟婆重新抽出那把菜刀，露出怪笑，「谁先来？享受一下手指被剁掉的滋味。」 「孟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我不是已经答应帮忙了？」杜语暄怯生生说道。 「我发现你们都在敷衍我。」孟婆冷冷一笑，「先让你们吃点苦头，长些性子！」 「你这样跟黑先生有什么两样？」 「随便你们怎么说！」 孟婆突然脸色狰狞，挥舞菜刀衝过来，山老师奋力一跃，挡在三人面前，怒道：「老太婆，有种衝着我来！」 「滚开！」孟婆用刀背随意一拍，山老师顿时像一颗皮球被打到旁边。 杜语暄见状很感动，道：「山老师，谢谢你……但你也太弱了。」 此时孟婆已经抓住张名威的手，举起刀，正准备剁下时，却发现张名威的眼里竟然一丝一毫的恐惧也没有。 「你不怕？」孟婆迟疑了一瞬，道：「我现在可是要剁你的手指喔！」 「比起关二爷的大刀，你这菜刀就像个小朋友的玩具一样。」张名威冷酷说道。 孟婆：「……」 好气啊，为何这几个傢伙那么气人！ 就在这时，密室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孟婆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着那道身影，失声叫道：「阎王？！」 来者正是阎王。 阎王穿着黑色长衫，脸上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背着手，缓缓走进来。 「孟婆，你终于是忍不住动手了。」阎王淡淡笑道：「不枉费我故意放你出来。」 「故意？」孟婆脸色一变，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 原先她因为疑似与偽钞集团勾结的缘故，被收押到地狱候审，但她在地狱任职这么多年，对于所有移送过程都瞭如指掌，花了点心思，便从地狱里逃出来了。 现在看来，她之所以能逃出来，还是因为阎王的纵容。 「你知道我会找上这三人？」孟婆缓缓起身，脸色相当难看。 「当然。」阎王背着手，面色平静说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断接近杜语暄，我就大致知道你想做什么了……让我猜猜，你已经把五千年前的事告诉他们了？」 孟婆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大声喝道：「孟婆爱你唷！」 一剎那，整间密室被黑雾笼罩，她当机立断的释放真灵，试图打阎王一个措手不及。 杜语暄等人发现眼前的视线已经看不清，身子也跟着轻飘飘起来。 「孟婆的真灵，应该是一个容器。」山老师若有所思说道。 「容器？」杜语暄挑了一下眉。 「嗯，真灵可以是任何形式与规则。」山老师淡淡说道：「孟婆的真灵，看似是一种禁錮类的规则，但本体应该是一个容器。」 「山老师，那你的真灵二山呢？是人形真灵？」张名威好奇凑过来。 人形的真灵很罕见，从没听说过。 「没错，二山是人形的真灵，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相当于是一个人。」山老师沉吟道：「我想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投胎的吧？」 □ 「这就是你的真灵？」 阎王捏起一隻不断挣扎的小蜥蜴，打量片刻，才点头道：「原来如此，真灵的肚子里有一个空间可以收纳人，难怪当年黑先生会这么器重你，这能力可真不错，挺方便的。」 孟婆眼珠子瞪大，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她刚刚试图用真灵逃跑，结果才跑没几步，真灵就被阎王抓住了。 开什么玩笑？ 她的真灵虽然本体是一隻小蜥蜴型态，但速度近乎音速，这也是多年来，她的真灵本体一直没被猜出来的原因。 世人只知道她的真灵可以禁錮人，却不知还有运输功能。 「好了，它是我的了。」阎王变出一根笔尾有橡皮擦的铅笔，唰唰在小蜥蜴身上写上一个字── 阎。 瞬间，孟婆觉得自己与真灵的联系越来越淡薄，不由得尖叫道：「你做了什么？！」 「写上我的名字啊！」阎王捏住小蜥蜴的肚皮，此时小蜥蜴已经不挣扎了，反倒是略显亲暱的蹭了蹭阎王的手指。 「从现在开始，你的真灵是我的了。」如同宣告一般，阎王收起笑容说道，那隻小蜥蜴顺着他的手指缠绕而上，动作灵巧的爬上他的肩膀。 「掠夺……真灵……」孟婆的背脊忽然发凉，身上的皮肤像是中了魔法一样的渐渐僵硬起来──变成灰色的，石头。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灵……当年的黑先生……也是这样被你掠夺走真灵的吧……」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孟婆看了阎王手中的铅笔一眼，表情定格在惨笑。 就这样，缓缓变成一尊石像。 第二十二章 文字艺术大师 「乖乖，该叫你什么名字呢？嗯……就叫你小孟好了，毕竟你是孟婆的真灵。」阎王逗了逗肩膀上的小蜥蜴，转身准备离去。 他的目的都达成了，用孟婆混淆视听，没有人会知道生死簿管理科的三人已经落在他的手中。 如此一来，就可以无痛跳过那该死的员工训练，让这三人直接去维修生死簿。 完美。 阎王不禁为自己的计画感到满意，织女和关二爷处心积虑的想要阻挠生死簿的维修，但最终还是自己技高一筹！ 「阎王，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便在此时，密室门口出现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矮小那个，穿着一身七彩衣裳，手里捏着一隻精緻灵动的纸喜鹊。 高大那个，留有长鬚，绿袍绿冠，丹凤眼瞇成一条线，手中不知为何拿着一把园艺用的大剪刀。 织女和关二爷。 阎王行进步伐细不可察的顿了一下，他随意将肩上的小蜥蜴放到手掌心上捧着，笑道：「我养的宠物跑出来了。」 「这样呀，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你身后那个长得很像孟婆的石像是怎么回事吗？」织女似笑非笑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只有一次机会。」 阎王沉默了一下，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嗯……比你早一点，大概在小杜他们被抓过来时，我们已经躲在外面了，所以也听到孟婆说得故事，什么黑先生的，故事挺不错，但我希望是孟婆自己捏造的。」 「原来如此，看来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阎王的表情有些无奈，耸肩道：「不过很可惜，孟婆没有说谎，她说得故事都是真的，黑先生也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可恶。」织女暗骂一声，嘀咕道：「这样事情有点麻烦。」 关二爷点头，缓缓道：「是有点麻烦，但还好我们早到一步，否则还被蒙在鼓里。」 阎王露出一抹疑惑，「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找上这里的？」 这个问题，或许在场孟婆是最想了解的。 明明是她精心准备的藏身处所，但先是山老师，后有阎王，现在连织女和关二爷也找上门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一处观光处所。 「登登，当然是靠我这隻小可爱了！」织女炫耀似的把手中的纸喜鹊亮出来，哈哈笑道：「我在小杜身上也放了一隻，两隻纸喜鹊是可以搭乘一座桥的！」 「具有空间传送能力的真灵。」阎王瞳孔一缩，用一句话概括了织女的真灵。 「不错，我在那可恶的窃贼牛郎身上也偷偷放了一隻，他肯定到现在都没发现，所以每年的七月七日我才可以瞬间传送到他那边，狠狠揍他一顿！」织女挥了挥拳头，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共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鉅细靡遗的听到你真灵的能力。」阎王的表情丝毫没有放松，他看了织女一眼，再看了一旁微闭着眼睛的关二爷，淡淡说道：「你们俩，这是吃定我了？」 「宾果！」织女叉腰哈哈笑道：「本来只是发现小杜他们被带走，要来救人的，想不到抓到你这条大鱼！哈哈哈哈哈！」 「阎王，老实点。」关二爷睁开眼睛，扛着一把园艺大剪刀，面无表情说道：「生死簿先交出来。」 「对对对，你这坏胚，还说什么草莓汽水被打翻在生死簿上面，生死簿才出问题，明明就是你自己在搞事！」织女气呼呼说道，她原先真以为是自己从阳间带回来的草莓汽水让生死簿坏掉，现在看来，分明是阎王不知对生死簿做了什么事情。 「我必须纠正一点，其他部分我或许有所隐瞒，但生死簿会出问题，确实是草莓汽水导致的。」阎王肃然说道，语气隐约间透出一抹无奈。 「都这时候了还想狡辩！」织女冷冷说道：「老关，看来还是得请出你的大刀！」 关二爷轻轻点头，把肩上的园艺大剪刀插回腰间，然后从空气中一抓，一把巨大的偃月刀便凭空出现。 「阎王，关某刚才观察了一下。」关二爷将偃月刀扛在肩上，丹凤眼里透出一抹锐利，「你的真灵是那根铅笔没错吧？似乎可以剥夺其他真灵的所有权，但条件是，必须将名字写在其他真灵身上。」 「但我的真灵是一记刀法，你如何写上名字？」 唰唰── 偃月刀在关二爷的手上虎虎生风，散发出一股莫大的威势。 关二爷的真灵并不是那把偃月刀，而是一记恐怖刀法，名为──二弟天下无敌！ 「哼哼，阎王，束手就擒吧！」织女环抱着胸，冷冷笑道：「能剥夺真灵所有权的真灵确实很棘手，但这种真灵最大的弱点就是，目标真灵必须也是实体！关二爷的真灵刚好完美克制到你！」 将名字写在刀法上？ 确实，这件事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 但阎王却是笑了出来。 「我的真灵，能力确实是将名字写在其他真灵身上，藉此剥夺真灵的所有权，而被剥夺真灵所有权的灵魂，将会化作石像。」 他用手中的真灵铅笔逗弄小蜥蜴，淡淡笑道：「但这只是其中一项能力而已。」 织女收起笑容，关二爷不怒自威的面容也多出一抹凝重。 「我的真灵，名为──文字艺术大师。」 「能以文字的形式，强行给所有存在赋予必须遵守的规则。」 「比如说，我在这隻小蜥蜴身上写下我的名字，这个名字就是一道『规则』，这隻小蜥蜴必须遵从这道『规则』，奉我为主。」 「而我如果在自己身上，写下这几个字……」 阎王突然用那根铅笔在自己手臂上写字，织女见状说了声不好，看向关二爷。 只见关二爷早已持刀向前，出现在阎王面前。 「二弟天下无敌！」 关二爷猛然一瞪，偃月刀发出浅浅白光，伴随着破风声，恐怖的一刀悍然斩落，却见阎王的手臂已经写好了四个字──镜花水月。 下一秒，阎王带着从容的笑顏，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化作虚影，消失在原地。 关二爷砍了个寂寞，眼睁睁看着阎王消失不见。 他稳住步伐，收回刀，冷哼一声：「还是让他跑了。」 织女走过来，蹙起眉头道：「有够棘手的真灵，滑不溜秋的，下次遇上要万分小心。」 关二爷摸着自己的长鬚，认同点头。 突然，织女脸色一变，右手猛然一拉，从虚空中拉出一隻纸喜鹊，那隻纸喜鹊的翅膀上头已经被写上一个凌乱的「门」字。 「是小杜身上的纸喜鹊，被阎王那傢伙发现了。」织女露出后怕的表情，「差点就被写上『阎』这个字了！」 「恭喜你没有变成石头。」关二爷不苟言笑的祝贺，或许他真的没有开玩笑的天赋，总之表情挺僵硬的。 织女没好气道：「恭喜个头啦！这隻纸喜鹊被我收回来，就没办法定位小杜他们的位置了！」 关二爷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就去阎王的办公室吧！」 他看了孟婆的石像一眼。 「我们先去认识一下那所谓的黑先生。」 第二十三章 小生大人！ 地狱部，部长办公室。 「没了。」织女拉开办公室唯一一道落地窗的窗帘，窗后并没有任何石像，她冷哼一声，道：「阎王这傢伙，动作倒是快！」 显然，阎王知道他们会来这里，提前把黑先生的石像移走了。 以阎王那个诡譎的真灵能力，并不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笨重的石像转移走。 「这么急着把那位黑先生的石像带走，侧面来看，也可以解释成生死簿对阎王非常重要。」关二爷若有所思说道：「毕竟生死簿是黑先生的真灵，只要把黑先生的石像摧毁，生死簿自然也就消失了。」 「说这些都没用，这傢伙已经躲起来了，该怎么找出他？」织女颇为头疼。 关二爷沉吟片刻，却也是束手无策，阎王铁了心要躲起来，除非他自己出现，不然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寻人能力的真灵。」 □ 黑雾渐渐消散。 杜语暄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长的觉，毕竟在那个黑雾里面，不仅是视线，就连声音也会被剥夺。 等到视觉和听觉都回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地牢里。 摇曳的灯火，昏暗的空间，以及囚禁用的铁桿子。 除了她之外，张名威和徐凯茜也在，三人身上的綑绑已经解开了，但眼皮却都还用胶带黏着，杜语暄一醒转就觉得眼珠子要被风乾了。 张名威则是天赋异秉，竟是躺在地上「睁」着眼呼呼大睡，不时还会抓一下袒露出来的肚皮。 「科长，你醒啦。」徐凯茜带着哭腔说道：「我的眼珠子好乾！」 杜语暄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是这样？ 为了防止他们睡着利用託梦求援，孟婆选择黏眼皮这种没技术性但又特别有用的防制手段。 「山老师呢？」杜语暄左右看了看，发现过来送头的山老师不见踪影。 「我把大山丢到另一间牢笼里了。」阎王的身影出现在牢外，因为视线昏暗的缘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声音听起来满平静的。 「阎王？」杜语暄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等人应该是被孟婆的真灵禁錮住了，但现在却是阎王出现在这里。 所以孟婆呢？ 「原本应该好好坐下来跟你们谈谈，但现在时间不多了。」阎王席地而坐，与杜语暄三人隔着一层铁桿子，他淡淡说道：「织女和关二爷应该满世界的找我，我们必须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完成一件事。」 「要我们帮你维修生死簿？」杜语暄皱起眉头，用试探的口气问道：「可是据孟婆的说词，生死簿之所以会造成阳间大量死亡，其实是因为你正在做实验，也就是说，生死簿并不像传言中的出问题，对吧？」 「还说什么因为打翻草莓汽水，所以生死簿才出问题，这个理由好可笑。」徐凯茜忍不住吐槽道，她当时看见这个新闻就觉得荒谬，果然是捏造的。 阎王沉默了好几秒，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摇了摇头。 「生死簿真的出问题了，而且起因也确实是草莓汽水，这部分是千真万确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朝着角落招了招手，道：「罢了，有点难解释，你们先看看这个……小生，过来！」 小生？ 正当杜语暄和徐凯茜不明白阎王在搞什么把戏时，阎王招手的那个角落顿时发出一道稚嫩的声音── 「阎，叫我小生大人！」 话音落下，一道娇小的身影窜出来。 那是一个小女童，看上去年约六岁，穿着印有草莓图样的精緻洋装，脸蛋肥嘟嘟的，头上绑着两道羊角辫，正两手叉腰看过来，神色似有不满。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小东西……这位就是生死簿本人。」阎王摀住自己的脸，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介绍。 杜语暄和徐凯茜的表情很精彩。 她们怔怔看着那隻粉雕玉琢的女童，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傢伙，是生死簿？ 哪里生？哪里死？哪里簿？ 如果不是阎王的表情太过坚决，她们真的以为这是个天大的玩笑！ 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生死簿，竟然是一隻会说话的小女童！ 「你们的表情很没礼貌喔！」小女童瞇起眼睛，神色转为不善。 「小生大人，这两人没见过世面，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阎王哈哈笑道，想要拍拍小女童的头，但被小女童灵活躲开。 「阎，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别碰我，这让小生大人很不舒服！」那自称小生大人的小女童气嘟嘟说道。 阎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訕笑道：「哎呀，忘了忘了，下次一定改进。」 说完这句话，他稍微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阎王，你别开这种玩笑。」杜语暄抓着牢笼的铁桿子，眼睛盯着那隻小女童，道：「生死簿怎么可能是这小女孩？」 「存在即合理。」张名威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他看着那个小女童，若有所思说道：「山老师的真灵二山也是人形的，你们想想看，生死簿其实就是那位黑先生的真灵，所以同样是人形的一点也不奇怪。」 杜语暄和徐凯茜同时一愣，思索片刻后觉得挺有道理。 前有山老师的真灵二山，后有黑先生的真灵小生大人，真灵可以是人形存在这件事，已经有两个例子去印证。 「阎，我还很睏，你把小生大人叫醒，就是为了看这三个傻子？」小女童的脸上多出一丝鄙夷，但因为脸蛋圆嘟嘟的缘故，看上去十分可爱。 「科长，她说你是傻子。」张名威露出怜悯的表情。 杜语暄：「……」 「小生大人，您可以先去休息，等会儿晚餐时间我再叫您。」阎王微笑说道。 「这还差不多，记得今晚我要吃草莓派和草莓冰淇淋，可别弄错了！」小女童哼了一声，露出两侧的小虎牙，「要是敢弄错，我就把我脑海里更多的名字删掉！」 「好好好，您好好去休息吧！」阎王无奈说道，然后目送小女童消失在阴影里。 等到确定小女童已经离开后，阎王这才又转过身席地坐下。 「如何，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吧？」阎王指着小女童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语气有些阴沉的道：「生死簿变成这模样，已经失去我的控制。」 「她脾气上来，就会愤而把她脑海里的名字都删去。」 「那些名字都代表着阳间的活物，这也是阳间会出现大量死亡的原因。」 「现在，你们要不要帮我？」 第二十四章 无期徒刑 「呃，所以阎王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帮忙育儿？」杜语暄将手臂贴成摇篮的模样，像是怀中有一个小孩子一样。 「……不是。」阎王沉默了一下，道：「她现在不肯让我碰，你们帮我哄好她，让她给我碰一下，我有办法控制住她。」 此言一出，包含张名威在内的三人都用异样眼光看向阎王。 「阎王，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张名威意味深长说道。 杜语暄和徐凯茜附和点头，徐凯茜甚至鼓起勇气说道：「阎王，虽然我们是你的阶下囚，但不可能帮你满足这种变态慾望的！」 阎王的额头出现一条青筋，压抑住怒气：「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样……算了，给你们一晚的时间考虑，现在我要去准备那小屁孩的晚餐了。」 他瞇起眼，隔着铁桿子跟对面三人说道：「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这些话，阎王的身影消失在阴暗处。 「怎么办？要听阎王的？」徐凯茜确定阎王已经走远后，压低声音问道。 「别急，反正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张名威倒是显得不慌不忙，打了一个大哈欠。 「现在的情势有点微妙。」 张名威打完哈欠后抿了抿嘴，皱眉道：「我们是被孟婆绑架的，但现在孟婆不见了，山老师也不见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有阎王。」 「阎王刚刚提到，织女部长和关部长正在找他，也就是说，三位部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现在阎王和另外两位部长是对立面。」 「现有的资讯就这些，无法分析出太多有价值的情报，但可以肯定的是，时间压力在阎王身上，因为织女部长和关部长随时有可能找到这里。」 张名威的风乾的眼里透出睿智的光芒，淡淡一笑，道：「所以我们只要乖乖等就好，明天早上想办法继续拖时间，拖到织女部长和关部长出现就好……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张名威说得正起劲，回过头却发现杜语暄和徐凯茜的眼神不同了。 那是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眼神。 「你怎么突然像个智者一样发言？」徐凯茜想要瞪大眼睛，却想起自己的眼皮还被胶带黏着，于是两颗大眼珠更为凸出，直直看着张名威说道：「是不是被夺舍了？」 张名威没好气道：「我生前的智商测过好几次，没有一次是低于159的，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徐凯茜喔了声，但眼里的惊讶仍在持续。 杜语暄也是颇为感慨，说道：「你平时看起来宅宅又废废的，想不到脑子挺厉害的，想来也是，你会微积分又懂会计，智力确实不会差到哪去。」 张名威沉默片刻，上下打量了杜语暄一下，道：「科长，我觉得你没资格说我宅又废呀……」 杜语暄的外貌永远都是黑框眼镜、黑色上衣和一件破旧牛仔裤，头发保持着别出油就好的标准。 与习惯打扮精緻的徐凯茜对比起来，杜语暄确实也是一个外貌乞丐。 瞪了张名威一眼，杜语暄目光投向牢笼外，幽幽说道：「话说回来，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谈到这个话题，张名威和徐凯茜也都安静下来。 三人加入这个刚成立的生死簿管理科，原本以为就是通过员工训练，然后修好生死簿就好。 结果情况直接复杂起来。 先是百般刁难的员工训练，显然是织女和关二爷那边在施力，而后孟婆出手，将他们三人绑走。 阎王黄雀在后，应该是把孟婆收拾掉了。 最后，他们愕然发现，出问题的生死簿，其实是一隻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小女童。 「问题都出在那本生死簿。」徐凯茜叹气道：「因为会影响阴阳两界平衡，结果现在成了几位高层政治角力的工具，我们这些小螻蚁真的没太多选择。」 如果将整个局势看作是一盘棋，现在的执棋者就是织女、关二爷和阎王这三位巨头。 包含生死簿在内，其实都只是这三巨头互相算计的工具而已。 「不如，照孟婆说得，想办法摧毁生死簿？」张名威突然说道，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荒谬。 先不说他们现在是阎王的阶下囚，生死簿岂是说毁就能毁的？ 原先孟婆的打算是，让他们将生死簿带到黑先生的石像旁，藉此復活黑先生，再由关二爷出手，一刀毙了黑先生，一劳永逸。 计画大致可行，但孟婆在设想时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生死簿并不是一本簿册而已，而是一隻会说话、会走动，脾气还非常不好的小女童。 生死簿是「活生生」的，会让这个计画的变数呈几何倍数增长。 况且黑先生的石像真的还在阎王的办公室里？ 现在阎王摸透孟婆的计画，怎么可能还将黑先生的石像留在原地。 三人沉默，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地牢的灯火继续摇曳，空气突然变得寂寥起来。 □ 次日一早，阎王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地牢门口。 「几位，一晚上的考虑如何？」他的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除了张名威可以睁眼入睡之外，另外两人基本上都是熬了一夜，徐凯茜脸色难看，正要说点什么讥讽的话，却是猛然一怔，目光直直看向阎王的身后。 只见阎王身后站着一位戴着白无常面具的鬼差，儘管看不出面具下的表情，但身形看上去明显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徐凯茜，你用你的真灵『导游小姐』，将活物从阳间带到阴间来观光，违反了非法运输罪与逆反生死罪，理应重判五百年徒刑。」阎王拍了拍这位白无常的肩膀，脸上露出微笑：「这弟兄查到你这件重案却没上报，还吃了你不少贿赂……嗯，我想想，再加上贿赂罪的话，徒刑再加两百年，而且是地狱全餐吃到饱，所有痛苦刑罚都会因为你而变得精彩绝伦！」 这位白无常突然跪下来，哭哭啼啼道：「阎王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砰！ 阎王一脚把这白无常踢出去，只见地牢通道尽头瞬间多出了几道黑影把这白无常拖走，白无常疯狂挣扎哭喊，但声音却是离这处地牢越来越远。 「对了，我忘了说，这弟兄犯大忌，刚刚被我判了无期徒刑。」 阎王收起笑容，面无表情说道。 第二十五章 威逼利诱 无期徒刑。 这个词汇在地狱显得尤为可怕，对所有受刑人也是惨痛的代名词，这意味着所有苦痛和刑罚都没有停止的那天，永永远远持续下去。 地狱里并没有「死刑」，但或许「死刑」其实是比「无期徒刑」稍微温柔一点的字眼。 徐凯茜的脸色微微苍白，她很清楚，阎王这是在警告。 如果不乖乖听话，下场很可能会跟那个白无常一样。 「我答应你。」她没有犹豫太多，立时说道：「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阎王露出满意的笑脸，然后转过头看向张名威。 一脸谨慎的张名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名威，你在担任地府市政部的会计科长时，擅自挪用公款，还用你的真灵『盗版商』偽造功德币，试图瞒天过海。」阎王淡淡一笑说道：「证据我都备齐了，你偽造的功德币也已经被我扣起来……我就问你，如果这件事让关二爷知道了，你的脖子扛不扛得住他一刀？」 张名威立时崩溃，他就是担心这件事会东窗事发，这几个月都战战兢兢，不夸张的说，他现在听见关二爷的名字就会反射性想要逃跑。 「我……我答应你！」张名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低下头，呜呜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拜託不要让关部长知道这件事，我会好好赚钱弥补亏空的！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听话，要我侍寝也可以！」 阎王差点笑不出来，嘴角抽搐说道：「侍寝的部份就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看向最后一人。 「至于你，杜语暄。」阎王面色平静说道：「坦白说，我这里没有你的把柄，但我仍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织女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只要让我重新掌控生死簿，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诱惑，「哪怕是你想要投胎，我也可以帮你弄来一张鑽石人类投胎券。」 「到时候，你将会投胎到最顶级的富贵人家，有可能是世界首富之子，也可能是某国的元首之子。」 「你的下辈子，就是荣华与富贵的代名词。」 「如何？」 徐凯茜和张名威闻言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 鑽石人类投胎券，以现在市场的行情至少要十亿功德币，古今往来买得起的灵魂寥寥可数，尤其许下这个奖励的又是阎王，以阎王的身分地位，弄来一张鑽石人类投胎券并非不可能。 「我很好奇，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做？」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杜语暄的眼神完全没有动摇，反而是略带好奇的问道。 「我会把你关在这里。」阎王似乎早就想好了措辞，毫不犹豫的道：「毕竟你没有犯罪，我身为地狱部长，不可能用极端的手法对付你。」 「这时候又想起你自己是地狱部长了？」杜语暄好笑说道。 徐凯茜和张名威对视了一眼，他们发现杜语暄与平常不太一样，说话的方式有些微差别。 阎王也察觉到杜语暄说话语气的改变，不禁蹲下身，与牢笼里的杜语暄对视，「看来你很不满意我给你的奖励？」 杜语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凯茜则是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圆圆的。 科长糊涂啊！ 那可是鑽石人类投胎券！ 下辈子必定是荣华富贵一生，竟然还不满意？ 徐凯茜恨不得将那张鑽石人类投胎券佔为己有！ 张名威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不理解，杜语暄为何像变个人似的，而且还对鑽石人类投胎券丝毫不感兴趣。 「既然你不配合，那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阎王站起身，负手而立，语气淡漠说道：「杜语暄，希望你别后悔今日的选择。」 「别啊，我没说不答应。」杜语暄挑了挑眉，道：「虽然我对你的奖励不感兴趣，但我也不想被关在这里。」 阎王沉默下来，他很少有看不懂一个人的情况，如今却发生在这个名为杜语暄的女人身上。 思索片刻，他点头道：「既然你愿意配合，那自然是最好。待会儿我会让人把你们都放出来，只希望你们乖乖听话，待我重新掌控生死簿，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说完这句话，阎王背过身，直接离开地牢。 「科长！你在想什么！」阎王离去后，徐凯茜便迫不及待的凑过来，瞪圆那双乾巴巴的眼睛说道：「我记得你说过，生前是工作太多而过劳死的，那你为何还要拒绝那张鑽石人类投胎券？下辈子成为人生胜利组，就根本不用工作了啊！」 「谁知道，搞不好我很喜欢工作？」杜语暄话锋一转，突然笑出来：「没有啦，我就是看不惯阎王那副尽在掌控中的模样，跟我生前那个老闆有够像，让人好不爽。」 「科长……」 「呃，凯茜你怎么流泪了？」 「我在替你刚刚糟蹋掉的鑽石人类投胎券流泪。」 「……」 阎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一位蒙面的鬼差打开牢门，并且帮杜语暄等人撕掉眼皮上的胶带。 「阎王大人很快就到，各位稍等一下。」蒙面鬼差说完这句话，便迅速离开地牢。 徐凯茜在胶带撕下来后立即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一下，小声道：「没人看管，要不要我透过梦境世界偷偷跑出去求援？」 託梦，是阴间最主要的联系手段，只要双方都是睡着的状态，并且知道对方的姓名和长相就可以连通到别人的梦境。 但徐凯茜的真灵「导游小姐」可以直接漫游梦境世界，是比託梦更上一层的能力，因为限制小的缘故，求援成功的机率更高。 「无期徒刑？」张名威就说了四个字，直接打消徐凯茜的念头。 刚刚那白无常被拖出去的画面歷歷在目，徐凯茜心知自己已经被阎王拿捏死了，乖乖听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然，无期徒刑伺候，每天每夜与折磨相伴。 徐凯茜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后悔跑来应徵生死簿管理科，还不如找机会偷渡出去。 阎王没让三人等太久，很快地就出现在地牢门口，其身后多了一道粉红色的娇小身影。 「阎，你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小女童的表情冷冰冰，像是严冬覆雪一样。 第二十六章 两种情况 「小生大人，这几位是我新的下属，能否请您帮我招待一下？」阎王露出淡淡的笑意，道：「我会帮你们准备很多很多的草莓汽水。」 小女童的表情原先相当不耐烦，但听见草莓汽水这个字眼后，忽地就脸色缓和下来，大方点头道：「哼，既然你都都开口了，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个忙！」 「你们几个，待会儿到我的房间来，陪小生大人玩游戏。」小女童似乎不太明白招待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可能在她眼里，玩游戏就是招待的一种。 拋下这句话，小女童唰得一下消失不见。 「阎王大人，您这是……」等小女童不见后，徐凯茜才带着犹豫的语气询问道：「要我们陪她玩？」 「嗯，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陪她玩……或者说，讨好她。」阎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得她的信任，让她愿意被触碰。」 「触碰？」杜语暄若有所思。 阎王点头道：「没错，之前说过，阳间之所以不定时会有大量死亡，是因为她只要闹脾气，就会把脑海里的名字删掉……」 「而她发脾气通常分两种情况。」 说到这，阎王罕见地露出头疼的模样，比出「一」的手势：「她很讨厌被人触碰，一碰就生气……这是第一种情况。」 「所以我需要你们哄好她，让她愿意被我碰一下，我就可以不再让她失控。」 「就只是碰一下？」杜语暄觉得哪里怪怪的，试探性的问道：「关乎阎王你的真灵能力？」 阎王瞥了过来，毫不避讳的点头说道：「嗯，我的真灵能力可以控制住她，只要让我在她身上写下我的名字，她就必须听我的命令。」 「嘶──」 徐凯茜和张名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死后来到地府市也不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阎王的真灵能力。 生死簿本质上也是一种真灵，意思就是说，阎王可以透过写下自己的名字，控制另一个真灵。 这能力相当逆天，也难怪这些年从没听说过，因为这种「掠夺」的能力势必遭到其他拥有真灵的人忌惮。 想到这里，张名威和徐凯茜突然露出恐惧的表情。 「不用惊慌，我的能力已经被关二爷和织女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秘密。」阎王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摇头道：「你们只要帮我做好这件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阎王，我这里有一个问题。」杜语暄本着好奇的心态，忍不住问道：「生死簿从一开始就是人形的吗？」 「为何这样问？」 「我听孟婆说，生死簿原先是黑先生的真灵，如果这个真灵本来就是人形的话，你是怎么在她身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们果然知道黑先生，是孟婆告诉你们的吧？」阎王轻轻皱起眉，叹气道：「孟婆那蠢货，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 「你的疑虑……或者说猜测很正确。」阎王神色平静，淡淡说道：「本来不用告诉你们这么多的，但为了以后的合作，我愿意透露一些细节。」 「生死簿，确实是黑先生的真灵没错，但非人形，而是一个笔记本，名为『死亡笔记本』，是可以删改阳间活物寿命的真灵，我当年想办法在『死亡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获得这个真灵的所有权，黑先生也因为真灵被我夺走的缘故，化作一尊石像。」 说到这，阎王沉思了一下，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突然转过身，朝地牢门口走去。 「过来吧！我带你们认识一下黑先生。」 □ 「黑先生，五千多年前从西方的天堂市过来我们这里，现在的地狱也是由他一手建立的。」 阎王将三人带到另一处房间内，这房间内没有其他东西，就连光线都很微弱，只有一尊巨大的石像矗立在正中央。 杜语暄等人见到这尊石像时，瞳孔均是忍不住一缩。 这是……恶魔。 虽然已经变成石像了，但模样却十分骇人──头顶上是两根弯曲的大羊角，狭长的脸有四隻眼睛，嘴角裂开到耳际，耳朵尖锐无比，身后还有两片完全展开的肉翼。 虽是人形，但只有四肢像人，其他地方完全找不到人类的痕跡，就连屁股那里也有一条完全由骨头连成的粗大尾巴。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先生。 「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西方神话里的恶魔吧？」张名威眼里充满震撼，他死了十多年了，但近年来阳间观察部都会引进一些阳间的影视作品，包含欧美的电影。 这所谓的黑先生，完全跟电影中的恶魔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黑先生时，也是像你这般表情。」阎王负手而立，表情平静，「如果我猜得没错，阳间应该真的存在像黑先生一样的恶魔，死后出现在天堂市。」 杜语暄低声说道：「你刚刚说，五千多年前从天堂市过来的……恶魔？」 「嗯，黑先生死后应该是隶属于天堂市的灵魂，但不知为何跑到这里来，并且在五千多年前奴役这一片地区的所有灵魂，那时候地府市并不叫地府市，而是被取名为『羊角镇』。」 阎王指着黑先生石像的头顶，道：「看，黑先生有一对羊角。」 眾人沉默。 「为了防止有类似黑先生的存在再横渡黄泉过来，我刻意提高天堂渡轮和黄昏渡轮的入境税，所以这些年我们与另外两座城市几乎没有往来。」阎王淡淡说道：「回到一开始的问题，黑先生的真灵原本不是人形的，所以我才可以在他的真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十年前，一场意外发生了──」 阎王再一次露出头疼的表情，道：「我以前偶尔会去黄泉边钓灵魂，就跟阳间的钓鱼一样，我当成是一种休间，结果十年前，我不小心把生死簿掉进黄泉水里，不知为何的，生死簿吸收了黄泉水之后，竟然转化为人形，也就是你们刚刚看见的小屁孩。」 「一开始她还挺听话的，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但刚好织女那时从阳间带回草莓汽水，那小屁孩喝了一口之后就变了性子，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每天吵着要喝草莓汽水，不给她喝就乱发脾气……」 阎王伸出手，比出二的手势。 「这便是她闹脾气的第二种情况。」 第二十七章 东踏取蜜 小生大人的房间是粉红色的。 而且清一色的草莓。 草莓床单、草莓窗帘、草莓地板，就连衣架上的衣裤、裙摆也都是草莓图案的。 不过房间位于地下，没有通风，那几扇窗户也是摆设用的。 「错觉吗？我怎么有点晕晕的？」徐凯茜吐了一下舌头，小声开玩笑道：「不会是因为这里看起来太闷吧？」 杜语暄和张名威没有回答，因为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从房内唯一的床铺上跳起来了。 「坐。」 小生大人从床底拉出一张粉红色的长板凳，用一条草莓形状的抹布擦了擦后，示意眼前的客人坐下。 杜语暄率先坐下，好奇看着小女童。 这就是生死簿？ 仔细一看还挺可爱的。 圆嘟嘟的脸庞，肥嘟嘟的手脚，这让杜语暄想起生前还在世时，她也有一个还在上幼稚园的远房姪女。 看来任何动物的幼崽都有可爱加成──如果生死簿也算是一种动物的话。 「为何这样看我？」小生大人反手握住叉子，戳起一块草莓蛋糕，递过去问道：「想吃？」 「嗯嗯。」杜语暄满怀期待的点头，张开嘴巴。 小生大人犹豫了一下，将草莓蛋糕送进那个嘴巴好大的女人嘴里，再迅速收回来。 「好吃吗？」 「还不错。」 「那要不要试试看这个？」 小生大人从桌下掏出一瓶粉红色外观的汽水，汽水罐装上有着好几颗草莓浮动在气泡里的图案。 传说中的草莓汽水。 根据阎王的说词，这也是导致生死簿性情大变的元凶！ 「那我也不客气了。」张名威发现事情挺顺利的，便跟着坐下来，准备接过那瓶草莓汽水。 然而，手还没摸到草莓汽水，便又被收了回去。 「你谁啊？我又没有说要给你喝！」小生大人皱起弯弯的小眉头，像是一颗皱起来的小包子。 张名威：「……」 犹豫了一下，小生大人终究是把草莓汽水收回桌子底下，故作大方的指着桌面上一系列的草莓点心，道：「你们可以吃这个，不用客气，不够的话我让阎再准备！」 徐凯茜苦笑地坐下来，顺手拿起一块草莓饼乾，边吃边说道：「小生你一直只有一个人吗？」 「叫我小生大人！」小生大人露出不满的神情。 「小生大人。」 「嗯嗯，看在你这么有礼貌的份上，我可以宽容大量的回答你的问题。」小生大人挺起胸膛，大声道：「小生大人从出生起就一直是一个人，而且我……一点都不孤单！」 那就是很孤单。 有以前对付姪女的经验，杜语暄一下就看穿了小女童的谎言，立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鼓掌道：「原来小生大人是这么勇敢的孩子！」 小生大人的鼻头挺得越高，似乎很受用。 果然只是个孩子。 杜语暄和徐凯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自信心。 经过一番试探，这由生死簿化成的小女童其实没那么难搞，充其量就是个心智年龄跟她外观差不多相符的孩子而已，把她当成孩子看待就好了。 难怪阎王说要用哄的，应该也是察觉到这一点，只是阎王自己已经引起小生大人的警戒心。 要知道，当一个孩子对谁有警戒心时，那是最难突破的。 因为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往往是非黑即白，一旦认定的事情很难去推翻。 而且小生大人不是一般的孩子，她的心智年龄比六岁的孩子高一点，有七岁。 「那么，勇敢的小生大人，请问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徐凯茜下定了决心，决定大胆试探。 小生大人怔了一下，露出犹豫的神情，半晌后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只能碰一下喔。」 成功了！ 徐凯茜差点激动的叫出来，想不到那么顺利。 只要让这小傢伙渐渐习惯，以后要让她被阎王触摸就比较容易了，而且她似乎并不像阎王说得那样，相当排斥被人触摸。 如此一来，哪怕最后小傢伙还是抗拒让阎王触摸，他们也可以趁其不备抓住她，让阎王迅速在她身上写下名字──只是这招有点卑鄙就是了，等于是利用小孩子对他们的信任。 徐凯茜内心盘算着，脸上却还是和蔼的表情，她慢慢伸出手，以免动作过大刺激到小女童。 然后，碰了一下女童柔软的右小手。 这里徐凯茜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女童的手掌心上，竟然有一个黑色斑点。 「奇怪，我的头怎么会……」正当她疑惑那黑色斑点是什么时，脑袋竟是忽然一晕，像是触电般缩回来，险些昏过去。 「你怎么了？」张名威和杜语暄好奇看过去。 徐凯茜心有馀悸说道：「你们……自己摸摸看。」 杜语暄沉吟片刻，跟着伸出手，在小生大人有点畏缩的情况下，触摸她的右小手。 这一瞬间，脑袋彷彿被重击了一样，晕眩的感觉席捲而来。 「什么……」杜语暄下意识将手缩回来，与刚刚的徐凯茜一样。 小生大人的表情突然有点委屈，缩起身子，小口小口啃着草莓派。 「我明白了。」全程在一旁观看的张名威恍然大悟，把杜语暄和徐凯茜二人叫到一旁，小声道：「你们记得阎王说过，生死簿是怎么变成人形的吗？」 「呃……」徐凯茜回想了一下，神情有点古怪，「好像是他去钓灵魂时，生死簿不小心掉进黄泉水里的缘故？」 「没错，也就是说，生死簿与黄泉水将结合之后，起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变化，结果变成人形的模样。」张名威分析道：「连带得，她身上也有黄泉水的特性──」 「压制灵魂。」 他顿了顿，继续道：「眾所週知，黄泉水可以压制灵魂的意识，所以被钓上来的灵魂都是意识不清的，现在生死簿似乎也有黄泉水压制灵魂的特性，你们刚刚触碰时是不是差点晕过去？」 杜语暄和徐凯茜齐齐点头。 「果然没错，这也可以解释，为何生死簿管理科一定要招收灵魂强大的人。」张名威一下子想通很多事，迅速道：「我们甲级灵魂碰一下都差点晕过去，乙级和丙级的灵魂只怕连靠近生死簿都没办法。」 徐凯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叹道：「难怪刚刚一进这房间就有点晕，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到吧？我还以为是房间格局太压抑导致的错觉……那现在怎么办？这个生死簿看来是完全碰不得啊！」 「也不见得。」在一旁观察的杜语暄思考了一下，走过去拉起女童的另一隻手，也就是左手。 奇怪的是，这次脑袋没有晕眩，反倒还可以捏捏柔嫩的手掌心。 印证内心的猜想后，杜语暄安抚了一下女童，然后走回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问题在于那个黑色斑点？」徐凯茜眉头一挑，她发现女童的左手掌心并没有黑色斑点。 「嗯，这黑色斑点应该就是压制灵魂的元凶，所以还是可以触碰她的，只是要小心，别碰到右手掌心这个黑色斑点。」杜语暄沉吟，又补充道：「当然，在她身边待太久，多少还是会受到影响，基本上这块黑色斑点可以视作黄泉水……有点麻烦。」 「你的思路陷入误区了。」张名威的脑袋动得很快，迅速分析眼前的情况，他立即道：「重点是要让阎王大人可以碰到生死簿而已。」 「我这里有个计画……」 第二十八章 背锅侠后羿 「不行，还是找不到。」 地府市政部，部长办公室。 织女一进来就摔门，一屁股坐在书架旁的小沙发上，掏出一包小熊饼乾愤愤吃起来。 「已经过去三天了，如果阎王真的在筹谋什么，该发生的肯定也已经发生了。」关二爷倒是挺看得开，拿着一把小剪刀在办公桌旁修剪盆栽，像个老农似：「放宽心，大不了到时候我一刀把他砍成两半。」 「关二爷好气魄。」 便在这时，空气中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带着无奈说道：「我要是再躲躲藏藏的，只怕地府市很快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阎王！」 织女气得从小沙发上跳起来，对着空气哇哇大叫，「你在哪里？赶快给我滚出来！」 「是是是。」阎王的身影缓缓浮现，但看上去并非实体，就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样，光线可以穿透。 「怕被我砍死，不敢真身出面？」关二爷放下剪刀，淡淡说道。 阎王露出苦笑，「我得先了解你们是什么想法，不然白白被砍的滋味可不好受……儘管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面对这隐约间针锋相对的言词，关二爷表情不变，只是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张开，沉声道：「你真身过来，我保证不出刀。」 阎王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身影竟是慢慢地有了实体。 「你还真过来啊？」织女瞪圆了眼，想不通这傢伙胆子怎么突然大起来。 「儘管我们立场相悖，但关二爷的人品我是相信的。」阎王负手而立，语气平淡说道：「而且我也想坦白与两位谈谈──用真身出面，是我的诚意。」 「你想谈什么？」织女面色不善。 「谈谈以后的地府市，乃至于整个阴间。」 阎王顿了一下，说出让另外两位部长都震惊的宣言。 「我想要，掌控地府市、天堂市以及诸神市，统治阴间。」 空气彷彿凝结。 好几秒后，关二爷将呵呵一笑，摇头叹笑，哈哈大笑。 他笑出了眼泪，指着阎王说道：「我……我真该学习你的幽默，难怪大哥他们总说我不会开玩笑，原来是玩笑这个领域太过深奥了，我的天，阎王，你怎能这么好笑？」 阎王没有笑，他面色平静的道：「我可以证明，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关二爷停止大笑，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 织女从头到尾都没有笑，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阎王从身后拿出一本薄薄的簿册，深红色封面，散发着一股混乱的气息。 生死簿。 「靠，这本好像是真的！」织女的心头颤了一下，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地府市以前有段时间入不敷出，为了歛财……为了增加市府收入，曾根据生死簿的样式做了不少贗品当作笔记本贩售。 毕竟是官方发行，在当时销量还不错，也因此市面上有不少生死簿的贗品，但也只是普通的笔记本而已。 而现在阎王拿出的这本，明显就是真的，至少那混乱、诡譎的气息作不得假，很符合真灵的特徵。 在阴间，任何超出常理的事情，都可以用真灵解释。 因为真灵本质上就是一种形式、一种规则、一种展现，是灵魂的另一面，什么样态都不奇怪。 「修好了？」关二爷瞥了一眼，摸着自己的长鬚说道。 「嗯，我已经完全掌控住了，不会再失控。」阎王笑了笑，将生死簿的背面用恰到好处的角度展露出来，只见上面已经写上一个清晰的「阎」字。 关二爷的神情终于是认真起来，他凝声说道：「那么，阎王，你要怎么用生死簿证明，你刚刚没有在开玩笑？」 阎王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低头翻开生死簿，边说道：「你们也知道，生死簿是记载阳间所有活物寿命的真灵，而且还可以删改。」 「但其实，有一件事我不曾告诉过你们，这个真灵也有记载阴间灵魂的寿命。」阎王的声音低下来，变得细不可察，「只要从书背翻开，就可以看见阴间灵魂的寿命，也就是俗称的『阴寿』。」 「你的意思是？」织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突然一变。 关二爷平静的面庞，额角悄然凸起一条青筋。 「嗯，你们想得没错，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阴间的灵魂也是可以透过删改的手段彻底杀死？」阎王噗哧一笑，亮出生死簿的其中一页，上头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最上面的赫然是最醒目的两个字── 关羽。 「你想做什么？」织女意识到不秒，赶紧朝关二爷呼喊，「老关，快抽刀砍他！这傢伙心怀不轨！」 关二爷还没动作，阎王立时闔上手中的生死簿，耸肩道：「别紧张，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手中有这个筹码而已。」 「你是在威胁我们？」关二爷面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不知何时已经唤出自己的偃月刀，淡淡说道：「我的刀，好像也可以砍死灵魂。」 针尖对麦芒。 关二爷的真灵是罕见的攻击型真灵，曾经也把一隻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消灭掉。 横贯地府市近五千年的歷史，那应该是地府市第一次有灵魂「死亡」，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 「别误会，就说我今天来是带着诚意的。」阎王收回生死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笔尾有橡皮擦的铅笔，道：「我就坦白说吧！自从我从黑先生手中夺取到生死簿以后，至今已经做过很多实验，活物的阳寿用一般的橡皮擦就可以删改，但灵魂的阴寿却不一样，必须用真灵的力量才能进行删改。」 「你的意思是？」织女死死盯着阎王手中的铅笔，那跟铅笔的笔尾有一小块的橡皮擦。 「没错，如同你们所想，这根铅笔是我的真灵『文字艺术大师』，而它刚好有一块橡皮擦。」阎王露出灿烂笑容，「经过我多年来的实验，目前证实了只有我真灵上的橡皮擦可以涂掉阴寿，将一个灵魂彻底抹除……你们不觉得很巧吗？黑先生的真灵彷彿是为了我量身打造一样。」 「你说，多年来的实验？」关二爷额头上又多出一条青筋，现在已经是两条。 「嗯嗯，你们知道后羿这个人吧？」阎王这时像个小孩一样，激动说道：「他是一个长年在逃的盗猎者，因为他的关係，阴间几乎没有了动物……」 「不不不。」他摇了摇手指，嘴唇翘起：「事情的真相是，他早在多年前，就被我用生死簿抹除掉了，当时我好兴奋啊，这是我第一个亲手抹除掉的灵魂！」 「我实验成功之后，原本想着多弄几个，但想了想，哪怕是罪犯，频繁的消失也是会惹人怀疑的，于是我将歪脑筋动到阴间的动物上面。」 说到这里，阎王露出憨厚的笑容。 「这些年来，为了实验，我已经用生死簿把阴间的动物抹除得差不多了，老实说还挺对不起后羿的，让他背锅了这么多年。」 第二十九章 我比你，多出一丝仁慈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拥有一个可以掌握所有人生死的利器……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将这个真灵的名字改为『生死簿』。」织女一脸恍然大悟，「所有生死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呀！」 「别这样说。」阎王像是没听出织女言辞中的讥讽，憨憨笑道：「这是黑先生的功劳，我也只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织女没好气道：「别说废话了，你秀了这么多，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刚刚也说了，我想要统治阴间。」 阎王的表情很真诚，或者说溢出了一抹细不可察的狂热，「我们用生死簿，筛选灵魂进来阴间，让阴间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我们？」关二爷露出冷笑，道：「关某还以为从今天过后必须完全听命于你了。」 这话不假，拥有生死簿这个大利器的阎王，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阴间之主，反正看谁不爽，直接抹除掉就好。 阎王却是很用力的摇头，道：「关二爷，你还不了解我呀！如果我想当这个独裁者，早在我将后羿抹除掉之后，我就可以实行了。」 「我只要将所有与我意见相左的人抹除掉，这个阴间迟早是我的，但这样一来，跟黑先生有什么两样？」 阎王耸了耸肩说道：「你们没经歷过黑先生那个年代，告诉你们，黑先生就是一个残暴的代名词，在他的治下，完全没有仁慈可言，我可不想变成那样的存在，偏偏孟婆这蠢货一直以为我会是第二个黑先生。」 织女和关二爷的脸上同时出现一抹沉思。 诚然，阎王这番话很有说服力。 当他发现生死簿其实连阴寿都可以删改时，他大可以把所有檯面上可以跟自己竞争的对手都抹除掉，确保自己的地位不会受到动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百年就竞选一次部长选举。 某种程度来说，阎王虽然有时疯疯的，但其实是个讲规矩的人。 「好，姑且相信你没有那种野心，那么你该怎么做？我是说，统治阴间这件事。」关二爷坐了下来，丹凤眼瞇成一条线。 「我不是说了吗？用生死簿从阳间筛选想要的灵魂。」阎王想了想，补充一句，「不符合条件的灵魂就从阴间赶去阳间，不然塞到地狱里也可以，反正地狱还很空。」 「你说得符合条件，是什么条件？」织女也坐下来，重新打开一包小熊饼乾吃了起来。 原本肃杀的办公室顿时缓和许多。 「条件，由我们一同制定。」阎王笑了笑说道：「我原本想自己单干的，但阴间这么大，这种事一人来做太浩大了，做个一万年说不定都没有成果，所以我在昨天下了决定，我还是需要合作伙伴，而你们两个，就是我选定的伙伴！」 「昨天下了决定？」织女冷冷笑道：「原来你一开始还是打着除掉我们的打算。」 「但结果是好的，不是吗？」阎王一点愧疚之色都没有，反倒是哈哈笑道：「总之，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大家都满意的阴间！我先说啊，我希望阴间里的灵魂都是真诚不会说谎的，你们呢？」 织女和关二爷同时露出意动的神色。 「唔，可以的话，我希望阴间的灵魂可以好看一点，男的帅、女的美，这样就好。」织女思索片刻，提出自己的条件。 「这简单，把阳间里真诚不会说谎的俊男美女，在最漂亮的时候杀死就好了，死因只要不涉及外力，死后就会是好看的。」阎王立时想出办法，然后看向关二爷。 关二爷沉吟片刻，吐出两个字：「忠义。」 「真诚不会说谎有忠又有义的俊男美女……条件虽然多了一点，但阳间这么大，还是能找到不少的。」阎王点了点头，露出爽朗的笑容，「那就这样决定了，不过如此一来，还是得发个正式新闻，告诉地府市的居民们，新时代要来临了！」 「只要我们把条件列出来，相信许多市民会往这方面靠拢，地府市将迎来新生，届时天堂市和诸神市也是一样的作法。」阎王激动到颤抖，大声说道：「关二爷，新闻稿再麻烦你准备了，可以的话，希望明天就能发佈这个新闻！」 「这没问题。」关二爷点头答应。 「那我先回去了，哈哈哈。」 阎王哼着小曲准备离开，织女却是忽然叫住了他。 「阎王，等一下。」 「嗯？」 只见织女将手中的小熊饼乾递过去，眨眨眼睛问道：「要吃吗？」 阎王笑了笑，用指头弹了小熊饼乾的包装一下，一隻纸喜鹊便从包装袋里飞出来。 织女冷哼一声，把纸喜鹊抓回来，转过头生闷气。 阎王带着笑意，从原地缓缓消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 「老关，你相信那傢伙的话吗？」织女恨恨咬了一口饼乾。 「先观察看看。」关二爷实话实说，道：「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恶，阎王那傢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织女放下小熊饼乾，像是洩了气的皮球一样，道：「本来想偷偷在他身边放一隻纸喜鹊的，我的真灵除了搭建桥樑的功能之外，还拥有听觉，想说可以听见一点什么情报，但这傢伙够警觉，直接看出小熊饼乾的包装里有我的真灵。」 「所有小熊饼乾的包装里都有？」关二爷注意到奇怪的重点。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四处跑来跑去？不过现在知道阎王的真灵能力了，那些纸喜鹊都必须收回来。」织女颇为懊恼的道：「唉，以后上下班都要搭公车了，真不方便。」 关二爷：「……」 另一边，地狱部，部长办公室。 落地窗的另一头，是黑先生的石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回来了。 而在黑先生石像的旁边，则是孟婆的石像，孟婆石像的表情定格在惨笑，很是诡异。 阎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已经化作石像的黑先生和孟婆二人，喃喃说道：「黑先生，我刚刚可是获得另外两位部长的许可了，瞧，我是讲规矩的，跟你不一样──儘管我们做的事情很相像，但你是独裁的，我不是。」 「明天新闻发佈之后，我才会把织女和关二爷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抹除掉。」 阎王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看着黑先生说道： 「我比你，多出一丝仁慈。」 第三十章 假的！ 第二天一早，阎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中拿着热咖啡，另一手则摊开今天刚出炉的地府市日报，满意点头。 报纸的头条是醒目的《地府市将迎来巨大变革！请各位市民注意！》，接着便是昨天他们三巨头商讨的内容，希望所有市民都能朝着「诚实不说谎有忠有义的俊男美女」迈进。 品格方面，相信自律的民眾能自我约束，没办法自我约束的很抱歉，请自行想办法投胎，或者地狱部也可以帮忙在地狱里挪个位置；外貌部分就比较麻烦了，毕竟大多数民眾都不吻合「俊男美女」的条件，但没关係，地府市政部那里正咬牙研议拨一笔经费，可以补助没达标的民眾整容。 政府花钱，大家开心，儘管这些钱的来源其实是大家的税金。 而且这项政策是三巨头共同推行的，反弹会比想像中得小──完全反对三巨头执政的居民不是没有，但在地府市中是极少数。 再加上地府市政部趁着这项政策推行的同时，还顺便废除了包含「阎王容顏税」在内的多项税目，引起舆论一片正面反馈。 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想到这里，阎王露出了笑容，接着又有点哀伤的拿出生死簿。 「唉，这样就得跟关部长和织女部长道别了……真令人捨不得。」他摇头叹道。 说实话，除掉这两位部长并不在他原本的计画里，毕竟除掉的成本太高了，但谁让这两个傢伙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我看看……关部长的名字很好找，就是关羽，那织女的名字呢？」阎王从书背翻开生死簿，想像着织女的长相，最后在某一页定格。 「她的本名叫……心小织？」 阎王忍俊不禁，哈了一声，「好巧，跟那该死的『开心小织』好像……」 说到这，他的嘴角的笑意突然有点僵硬。 靠，根本是同一人吧！ 阎王终于知晓那个老是在报纸上藉机攻訐他的「开心小织」是谁了。 「织女啊织女，你这是取死有道！」 阎王取出自己的真灵，铅笔在手中转了一圈，笔尾的橡皮擦对上织女的本名涂擦起来。 很快地，织女的名字被橡皮擦涂抹掉，这里有个小细节，除了名字之外，在名字后面的阴寿也得擦掉，才可以将一个灵魂从世界上抹除。 然而灵魂原则上是可以永久存在的，所以灵魂的阴寿都是九九九九九九…… 九不少，擦起来也费劲，所幸这种事阎王干过不少次，驾轻就熟了。 紧接着，关二爷的名字也受到同样待遇。 做完这一切后，阎王才呼了口气，满意一笑。 这样碍事的人就全部消失了，虽然两位部长的空缺会引起一阵动盪，但问题不大，找时间搞个补选就好。 想了一下，阎王又摊开生死簿，这一次，他找到了三个名字。 分别是杜语暄、徐凯茜及张名威。 「差点忘了这三人。」阎王摇摇头，这三个傢伙也知道他的真灵能力了，不能留。 忙活一阵，漏网之鱼的名字和阴寿也擦掉，阎王把生死簿收起来，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望向另一头的两尊石像。 「这样就好了，你们就看着吧，新世界的来临……」 他喃喃说道。 叩叩── 敲门声响起，不等阎王回应，便直接被推开来。 「阎王，昨天忘记问你，我那三个下属呢？」织女抱着一包小熊饼乾走进来。 阎王：「……」 「你怎么了？」织女咬了一口饼乾，歪头，不明白阎王的脸色怎地有点微妙。 此时的阎王，看似平静，脑袋里却是暴风运转。 没消失？ 怎么可能？ 究竟是哪个环结出问题？ 首先，自己的真灵没问题，经过多次实验，真灵的橡皮擦确实可以抹除灵魂的名字和阴寿。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问题出在生死簿！ 想到这里，阎王立即掏出生死簿，瞳孔震动的检阅，但不管他怎么检查，都没看出异常。 「你怎么了？」织女皱起眉头，缓缓放下手中的饼乾。 「出事了！」阎王第一次觉得事情超脱自己的掌控。 「生死簿是假的！」 □ 时间回到两天前。 小生大人的房间内，除了粉红色和草莓之外，多了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小生大人两手撑在身后，开心看着眼前的萤幕。 萤幕上正在播放动画，一隻猫咪为了抓一隻老鼠屡战屡败的搞笑故事。 「这个猫猫好笨，明明只要先到厨房关掉火就好了，牠还自作聪明的拿灭火器！」 偶尔，会有孩子犀利的点评，但很快地，又会被笑声淹没。 「这样好吗？我们已经陪这孩子看卡通一下午了。」徐凯茜拿起一块草莓小泡芙，想了想又放回去──实在是吃太多，有点撑了。 「先让她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放下戒心。」张名威摇头道：「这是必要的过程，我们现在等同于监护人一样，陪她一起做开心的事，她渐渐会接受我们的，这样之后要让阎王碰她一下，儘管不太愿意，她也会尽量配合。」 「你们说，阎王控制住她之后，她还会是她吗？」杜语暄突然问出一个问题，让另外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至少，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看个动画就哈哈大笑。 或许会直接变回生死簿原本的模样也说不定。 「杜语暄，我饿了。」小生大人突然转过头来，眼巴巴说道：「帮我拿一包草莓蛋捲。」 「好好好，来，在这里。」杜语暄微微一笑，起身将草莓蛋捲送过去。 小生大人赶紧拆开包装，像个小松鼠一样嗑起蛋捲，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萤幕上那一猫一鼠。 这时张名威注意到一件事。 他们好像……从没自我介绍过，为何小生大人会知道杜语暄的名字？ 阎王告诉她的？ 「小生大人，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张名威躡手躡脚的凑过去，生怕惊扰小傢伙看动画的兴致。 不过还好，这一集刚好播到尾声，小生大人「拨冗」转过头来，一脸困惑：「什么事？」 「小生大人知道她叫杜语暄？」 「嗯嗯。」 「那我呢？」 「你叫张名威，那个是徐凯茜……你好奇怪，干嘛这样问我？」 张名威微微蹙起眉，小心翼翼问道：「请问小生大人，我们三人的名字，是阎王告诉你的？」 「哪有。」小生大人伸出肉嘟嘟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门，眨了眨眼：「我的脑海里有你们的名字啊！包括阎，我一眼就知道你们叫什么。」 张名威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用试探的语气询问道：「这些名字也可以删掉？」 「嗯嗯。」小生大人点头，拿起遥控器又转起下一集。 张名威瞳孔一缩，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半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大胆的建议。 「那你能不能试试看，把阎的名字删掉？」 小生大人闻言愣了一下，精緻的小脸蛋浮现一抹不解，转过来看向张名威，脆声说道：「可是这样的话，阎也会消失耶？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名威听到这个回答，像是遭到雷击一样僵硬当场。 第三十一章 走，带你出去玩！ 「张名威，你那是什么表情？」徐凯茜发现不对，把张名威拉到一旁。 只见张名威还在恍神，被叫了好几声后眼睛才有焦距。 「我们完蛋了。」他叹了口气，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 「怎么了？」杜语暄咬着一根长条状的草莓口味饼乾，不明所以。 徐凯茜也是一脸不解。 「你们有没有听到小生说得话？她竟然知道我们的名字！」张名威皱起眉头，垂头丧气说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凯茜怒了，这傢伙话都说一半，好气人。 「还不明白吗？我们都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以为生死簿只有记载阳间活物的名字和阳寿，但事实上，就连阴间灵魂的名字也有记载！」张名威顿了一下，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而且，阴间灵魂的名字也可以删掉！」 徐凯茜一愣，思索片刻，眼珠子陡然瞪大。 「你的意思是，阎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杜语暄点了点头说道：「嗯嗯，很合理，等到阎王重新掌控生死簿之后，第一时间一定是把碍事的人通通除掉。」 「等等，我们可是帮了他呀！」徐凯茜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帮他重新掌控生死簿，他要过河拆桥？」 「来，放轻松，深呼吸。」张名威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他缓缓说道：「试想一下，你今天是阎王，你的真灵能力可以剥夺其他真灵的所有权，那么，你会想让大家知道这个能力吗？」 「当然不，这个能力从一开始就是所有甲级灵魂的对立面，会成为眾矢之的……我懂了。」徐凯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比杜语暄足足晚了好几十秒才想通所有环结。 阎王，知道自己这个真灵能力势必会引起所有人忌惮，所以他瞒了五千多年，直到最近才渐渐有人知晓。 但以他的立场，肯定还是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这时候，一个可以杀死阴间灵魂的生死簿，将是他守护秘密的最后防线。 「嗯，我的真灵能力可以控制住她，只要让我在她身上写下我的名字，她就必须听我的命令。」 「不用惊慌，我的能力已经被关二爷和织女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们只要帮我做好这件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时候阎王是这样说的，他相当坦然，完全没有保密的打算。 □ 「难怪他这么大方就把自己的真灵能力告诉我们，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决定要杀死我们了。」徐凯茜咬牙道：「现在怎么办？横竖是死，难不成要坐以待毙？」 原本是被胁迫帮忙的，但现在却成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自己等人也绝无活路，因为阎王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他们这些人。 「不如说服小生把阎王的名字删掉？」杜语暄拆开一包草莓冰棒，瞥了正在看动画的小傢伙一眼。 「是可行的办法，但有风险。」张名威分析道：「小生答应了最好，直接抹除阎王，一劳永逸，但如果她不愿意，甚至直接喊阎王过来，我们就完蛋了！」 「那你说怎么办？」徐凯茜差点要哭出来。 「我有办法了！」张名威脑袋疯狂运转，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面圆形镜子，镜框朴实无华，镜面有些磨损，放在二手市场上一定是乏人问津的存在。 「这是……」徐凯茜怔了怔。 「我的真灵──盗版商。」张名威皱着眉，喃喃说道：「以前地府市政部有发行过生死簿的贗品，当时我也有买一本，我想想……应该是这样。」 话语间，镜面里出现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是深红色的。 赫然是生死簿──的贗品。 「不够，这样只是普通的笔记本而已。」张名威闭上眼睛，模拟起小生身上的气息，投注在镜面里的生死簿，很快地，镜面里的生死簿出现了变化，有一道混乱气息流转，封面的顏色也比先前稍微黯淡一些。 「成了！」张名威睁开眼睛，从镜面里拿出偽造的生死簿，满意的点点头。 「你这样也只是有个外型而已……咦？」徐凯茜接过那本生死簿，本来以为里面都是空白的，想不到竟然有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 「别小看我的真灵。」张名威看出了徐凯茜眼里的错愕，不禁挥了挥手中的镜子，得意说道：「有真正的生死簿在眼前给我模拟，我敢保证，这个贗品绝对连阎王都看不出来！」 「厉害，不愧是名为『盗版商』的真灵。」徐凯茜由衷感叹，随后又不解：「但你弄出这个贗品做什么？」 「让它取代真正的生死簿！」张名威低下声音道：「现在阎王无论如何都想除掉我们，把真正的生死簿留在他身边很危险，他迟早会找出成功控制小生的方法，我们必须把小生带走，而这个假生死簿可以替我们争取时间！」 「说得很好，但……你要怎么带走小生？」徐凯茜耸耸肩，道：「不是我要泼冷水，但小生现在是人形，只要阎王不瞎，我们是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的。」 张名威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看着徐凯茜，看到她有点恶寒。 「你看屁！」徐凯茜竖眉说道，精緻的妆容下也是个躁脾气。 「你的真灵，『导游小姐』可以将阳间活物带到阴间观光，原理是什么？」一旁的杜语暄若有所思，对徐凯茜提出一个问题。 徐凯茜愣了一下，道：「因为我的梦境是一辆巴士，可以搭载……等等，我懂你们的意思了，你们是要我用真灵把小生运出去？」 「没错，你的真灵只存在于梦中，只要阎王别当场睡着，他是看不见小生被你带出去的。」张名威点点头，眼里透出一抹犀利，「顺利的话，这招可以偷天换日，把小生带走。」 「但带出去之后呢？」徐凯茜忍不住悲从中来，「阎王迟早会发现生死簿是假的，肯定满地府市的追杀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张名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港口，拜託嫦娥帮我们偷渡出去，看是要去天堂市还是诸神市都可以，反正地府市不能待了。」 徐凯茜皱紧眉头思索，想想好像真是这样，除了逃到其他城市之外，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而且为了避免小生被阎王找到，他们也必须把小生带走，不能留在地府市中。 「还有，我们把假的生死簿给阎王，他应该会纳闷小生怎么突然变回去了。」张名威严肃说道：「这部份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比如说小生受到什么刺激，直接变回生死簿，反正随我们编，他也不会知道……阎王可以在生死簿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好，应该不会追究太多。」 「现在这计画最大的问题在于，小生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张名威看了一眼被动画逗得哈哈大笑的小傢伙，有点担忧。 该怎么拐走这个电视儿童呢？ 「这简单。」一直没说话的杜语暄吐出冰棒，走过去拿上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你做什么？」似乎被吓了一跳，小生大人难得没有发脾气，反而是不知所措的看过来。 只见杜语暄站在她旁边，嘴里咬着冰棒，大拇指比向门口，下巴一挺： 「看电视有什么意思？走，带你出去玩！」 第三十二章 逛街！ 「咯咯，那个人的舌头绑在脖子上，好好玩！」 小女童的笑声清脆，在港口的空气中显得十分快活。 「抱歉抱歉，我姪女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徐凯茜连忙上前致歉，那位明显生前是上吊死的灵魂白了一眼，冷哼一声之后离去。 港口，也有一条商店街，而且人潮汹涌的程度比起地府市中心毫不逊色。 三人一童就这样在人群中慢慢移动。 「那人的手腕上怎么都是红色的？」小生牵着杜语暄的手，好奇问道。 「他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腕。」杜语暄看了一眼，顿时了解那个灵魂的死因，但没说太明白。 「喔喔，为什么要割手腕？」小生将自己白皙的手腕翻过来观察，很白很嫩，割成红色明明就不好看。 「……那会让自己舒服一点。」杜语暄沉默了半晌，如此说道。 「咦，那人的皮肤是粉红色的！」小生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一亮，指着某个浑身包紧紧，只露出一张脸的灵魂说道：「她也跟小生大人一样喜欢草莓吗？」 那个灵魂是一位女性，闻言看过来，脸色有点难看。 徐凯茜欲哭无泪，赶紧又上前道歉，忙活一阵，才把那位女性灵魂打发走。 「欸欸，所以她很喜欢草莓吗？」小生大人迫不及待问道。 徐凯茜无奈说道：「小生大人，她是因为烧……」 「她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吃草莓。」杜语暄忽然说道：「而且当时很冷，为了让自己暖和一点，她把门窗都关起来，自己在房间里烧东西取暖。」 「是用火炉吗？」 「或许是。」 「哇……」小生大人感叹一声，幻想自己躲在房间的小被窝里吃草莓，旁边有火炉劈啪烧着柴。 舒服。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这时徐凯茜已经落在队伍后面，与后头的张名威说道：「科长似乎对如何死掉很瞭解？」 「你想说什么？」张名威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科长说过她是过劳死的。」徐凯茜没回答，只是嘀咕一声，看着杜语暄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觉得现在应该要在意的是，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不少时间了。」张名威皱起眉头，抓了抓自己油腻腻的头发，无奈道：「阎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现生死簿被掉包，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没办法呀。」徐凯茜耸了耸肩，道：「这一路我们已经跟科长反应过很多次了，你想想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不先让小生玩得尽兴，她要是吵着要回去就麻烦了。』」 所以一行人才会在港口逛街到现在。 虽然杜语暄说得有道理，但张名威一直觉得是杜语暄自己想要逛，而且他一直有一种感觉，杜语暄整个人的气质整个改变了，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神态，都与先前有很大的不同，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仔细一想，好像是阎王提出要拿「鑽石人类投胎券」当奖励时？ 这时刚好经过一间专门贩售马卡龙的点心店，杜语暄带小生进去，将所有粉红色的马卡龙都买光，从店里走出来后，小生的嘴里塞满了马卡龙，但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让小生惊喜的是，那家店竟然有卖草莓汽水，而且只剩最后一罐，这让小傢伙直呼自己太幸运了！ 「给。」小生将一个马卡龙递给杜语暄。 杜语暄接过，与小生相视一笑，咬了一口马卡龙后，好奇问道：「草莓汽水真那么好喝？」 记得一开始与小生见面时，小生从桌子底下拿出草莓汽水，但最后又显得捨不得，悄悄收回去。 从各种跡象表示，小傢伙虽然喜爱一切与草莓有关的事物，但草莓汽水显然与眾不同，是喜欢中的喜欢。 「嗯嗯嗯，超级好喝！」听到这个问题，小生毫不犹豫的点头，她捧着那罐草莓汽水，本来想直接打开，但又想着留到明天再喝好了。 「我可以喝吗？」杜语暄忍不住说道，什么魔性饮料，才可以让小傢伙如此着迷？ 面对这「无礼」的要求，小生翻了一个白眼，但因为脸蛋肉嘟嘟的，这个白眼看上去只有可爱。 杜语暄挑了挑眉，想着该用什么方法骗到那罐草莓汽水。 可怜的小生，还不知道旁边有一位邪恶大人正在覬覦她的草莓汽水。 「哇喔！」 一行人走到一间服饰店，小生开心趴在人家的橱窗前，只见橱窗内有一件精緻可爱的粉红色童装，虽然没有草莓图案，但却是深得小傢伙喜爱。 「喜欢吗？」徐凯茜微微一笑，心想自己还有点功德币，不如趁现在拿来讨好小生。 「嗯嗯嗯。」小生点头如捣蒜，眼中的渴望掩藏不住。 「那就买吧！」徐凯茜牵起小生的手。 「好喔！」小生将刚刚买的点心通通塞给杜语暄，随徐凯茜进入服饰店。 那罐草莓汽水没跟着「不小心」塞过来，杜语暄遗憾的吃了一口马卡龙。 服饰店的店员是一位脖子上有伤口的男性灵魂，在他热情的介绍下，徐凯茜和小生很快地完成试穿环节。 小生换上那套粉红色的童装，值得一提的是店家看小生可爱，还附了一双同样是粉红色的童鞋，而且鞋面还印有草莓图案，这可让小傢伙兴奋死了，在整容镜前转来转去，像是一隻从山间跑出来的粉色精灵。 徐凯茜自己也试穿了一些衣服，她选择的都是不太露，但却能有效散发女性魅力的衣裤。 小女童和大女人一同站在整容镜前，相视一笑。 张名威站在服饰店外，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感到温馨，反倒是忍不住摸了自己的额头哀叹──这都什么跟什么，连徐凯茜也沦陷了。 我们是来逃难的，不是来逛街的啊啊啊！ 不理会在场唯一一位男士哀怨的脸，或者说，徐凯茜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整个人已经放开了，她不断换穿衣服，同时也帮小生配了几套可爱清新的童装，两人前后竟然在这间服饰店里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最后，徐凯茜提着一大袋衣服和鞋子出来，身上已经换穿成精简风的小西装套裙，灰色的，看上去显得更为干练，但又不失女人味。 小生则是提着另一袋小纸袋，整个人已经换上粉红色童装，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值得一提的是，小傢伙的右手戴上一件毛织小手套，那诡异的黑色斑点被遮掩住了，徐凯茜笑吟吟拉起她的右手。 两人有说有笑，像个母女一样。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徐凯茜这时才意识到她们逛得太开心，把另外两人丢在外面。 「抱歉抱歉，小生让你们久等了。」小生也学着说道，这或许是她第一次没有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上「大人」这两字。 张名威注意到这个细节，这意味着小生对他们已经几乎没有心防，于是本来有点不爽的情绪也稍微得到缓解。 「没事，现在可以去港口大厅了吧？」他故作大方的挥手，但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那便是赶紧找嫦娥，拜託她帮忙偷渡。 「喔喔，赶紧走吧！」徐凯茜从刚刚的快乐时光醒来，终于是想起正事，牵起小生的手连忙朝港口大厅的方向走去。 小生虽然不知道去港口大厅做什么，但嚐到甜头的她，对于去哪儿都没意见。 一行人走出几步，张名威率先发现不对。 咦，好像少了谁？ 转过头，发现杜语暄留在原地，正默默看着橱窗里的一套衣服。 白色的削肩小背心、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在那套衣服下方，还有一双与上衣同色系的平板鞋。 杜语暄就这样静静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有点恍惚。 第三十三章 兔兔邮局 「科长，喜欢这套衣服？」徐凯茜凑过来，在杜语暄的耳边说道。 杜语暄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扶了扶眼镜，略显侷促表示，「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件太露了。」 「会吗？」徐凯茜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嘴角勾起，摸摸自己的肩膀，贼贼笑道：「科长你看上的这套才露出肩膀而已，还好吧？」 「腿也会露出来……」 「这件牛仔短裤是及膝的！科长你也太保守了吧！」徐凯茜小小惊讶，两手按在杜语暄的肩膀上，强行把她转向橱窗，透过橱窗的倒影，可以看出她的装扮。 黑色上衣，黑色粗框眼镜，破旧牛仔裤，以及保持不油的头发。 「科长，你都不打扮的吗？」徐凯茜下巴搭在杜语暄的右肩上，努了努嘴，对橱窗的倒影说道：「看，你这样根本是一个宅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头发比较长的张名威。」 张名威：「……」 「听我的，买下这套吧！挺适合你的……」徐凯茜循循善诱。 「我对打扮没兴趣。」 杜语暄恢復平静的表情，打断徐凯茜说话，并拍掉她的双手，转身说道：「走吧！不是还要去大厅？」 「真的不买？」徐凯茜愣了一下，指着橱窗里那套衣服，她看出杜语暄明明有些意动，为何要逞强？ 杜语暄没有说话，走过去牵起小生的手，朝大街上走去。 小生一步三回头，看了好几眼越来越远的橱窗，这才抬头说道：「小生觉得茜姐姐说得没错，暄姐姐穿起这套衣服一定很好看。」 杜语暄笑了笑，道：「我不用好看啦！」 顿了一下，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反正好看也没用……」 □ 港口，大厅。 整个大厅显得空空荡荡，毕竟渡轮的票价实在太过高昂，不是什么人都买的起。 上次来时还有几名服务人员，这次更过分，只剩下嫦娥自己一人。 「唷，小伙子们，大山那傢伙怎么没跟着你们？」嫦娥咬着一根类似雪茄的东西，粗胖的双腿交叠在柜檯上，一脸愜意说道：「难不成又被地狱部抓进去了？」 杜语暄三人面面相覷，嫦娥这话好像也没错，他们被阎王带走之后，山老师直接被丢到另一间牢房里，现在可能还被关押着。 「哼，看你们的表情，看来我是猜对了。」嫦娥冷笑一声，从一旁的盘子里抓起一块热狗堡，狼吞虎嚥一番，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说道：「好，说正事，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嫦娥姐姐，有件事要你帮忙。」张名威带着讨好的笑容小跑步过去。 嫦娥一脸厌恶，制止道：「离我远一点！噁男。」 张名威：「……」 「嫦娥姐，事情是这样的……」徐凯茜简单说一下他们目前面临的境况，但有关于小生的部分却是隐瞒下来，毕竟知道小生身分并非好事。 花了大概十多分鐘，才让嫦娥搞懂情况，她从桌下又拿出一杯奶昔，边喝边说道：「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得罪阎王，必须远走高飞……嗯？关羽跟心小织也帮不了你们？」 「呃，关羽我知道是关部长，心小织难不成是……」徐凯茜小心翼翼。 「心小织那丫头就是你们嘴里喊的『织女』。」嫦娥咬着吸管，发出呼嚕嚕的声音。 「这倒是不知道。」徐凯茜摇头，织女的本名一般人可没资格知道，令人惊讶的是，嫦娥敢直呼当今两位部长的本名，不愧是深藏在港口的活化石。 「心小织……」杜语暄念念有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因为一些错综复杂的关係，关部长和织女部长有可能会袖手旁观。」徐凯茜犹豫了一下，如此说道。 毕竟小生的存在太过敏感，这是可以杀死灵魂的真灵，难保关二爷和织女不会有所意动。 现在，可是谁都不能轻易相信！ 「所以，美丽的嫦娥姐姐可以帮这个忙吗？」张名威凑过来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惹人怜爱。 但却换来嫦娥鄙夷的嘴脸，呸道：「噁男。」 张名威：「……」 他现在有一股衝动，想要回去刚刚那间服饰店把杜语暄看上的衣服买回来自己穿──衣服好看，至少就不算噁男了吧？ 「我上次怎么说的？想让我帮忙，先带好吃的过来。」嫦娥眉头一挑，目光盯上小生手中的草莓汽水：「那玩意儿看起来不错。」 小生把草莓汽水抱紧，小脸露出警惕。 「小气鬼。」嫦娥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耸肩说道：「好吧，看在大山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们的忙。反正近日除了人间渡轮之外，天使渡轮和黄昏渡轮都没什么人搭，把你们塞上去是小事，没人会发现的，只是……」 「只是？」徐凯茜和张名威紧张起来。 「只是最快发船的天使渡轮也要下午两点才有班次，现在快中午而已，你们得等一下。」嫦娥拿出一盘牛筋，咬了一口，嘴唇油腻腻的说道。 杜语暄发现嫦娥的进食种类是没有规律的，基本上是拿到什么吃什么。 就好像个……厨馀桶一样。 所幸这句形容没有说出来，不然嫦娥肯定大发雷霆。 「你们再去逛一下，等会儿过来吧。」 「好的，谢谢嫦娥姐！」 想不到这么顺利。 跟嫦娥谈妥待会搭渡轮的时间和地点后，徐凯茜和张名威终于松了口气──这里属他们二人最为上心，毕竟他们有案在身，被抓回去的话肯定讨不了好。 先别说阎王心心念念要除掉他们，就算最后阎王大发慈悲，他们两人犯下的罪也足以在地狱躺个几百年。 眼下事情比想像中顺利，他们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 「对了，你们要彻底离开地府市了，到了其他地方记得关注一下兔兔邮局，有东西想要寄回来的兔兔邮局都可以帮忙。」嫦娥啃着一根大鸡腿说道：「天堂市和诸神市也有兔兔邮局喔！」 「什么？」 「我上次自我介绍时不是说了吗？我在搞点邮务赚外快。」嫦娥翻了一个白眼，懒洋洋道：「兔兔邮局的负责人就是我。」 兔兔邮局？ 杜语暄愣了一下，她想起地府市的街道上，有一间没招牌的店面，门口只放了一块兔子看板，据说是一间邮局。 原来这间邮局叫兔兔邮局，而且负责人就是眼前这辆……这位嫦娥女士。 嫦娥从桌面下拿出一张白兔形状的大纸张，道：「这叫兔兔纸，在这里写下收受人的姓名和生日就好，姓名跟生日都缺一不可喔！还有，这里得注意一下，在书写收受人的姓名时记得在脑袋里想像此人的长相，不然兔兔邮差会找不到收受人。」 「写完之后将要寄送的信件或物品用兔兔纸包裹起来就好，兔兔邮差会帮忙送达的。」嫦娥豪迈灌了一口可乐，用手背擦拭嘴角，继续道：「除此之外，还可以指定送达日期，但要加钱，越急的件越贵……」 眼看嫦娥很卖力的推销自家的兔兔邮局，徐凯茜连忙制止道：「嫦娥姐，我们……我们没什么东西或信件要寄送的。」 主要是，这兔兔纸的寄送条件也太麻烦了！ 书写收受人的姓名就算了，竟然连生日也要？ 託梦只要有长相和名字就行，这项邮务偏偏多了一项生日。 拜託，这里是阴间，很多人死太多年，连自己生前的生日是何时都忘了，更别提阴间使用的是农历，生日自然也是农历计算，有些人连自己农历生日是何时都不知道──这意味着，兔兔纸注定没办法普及。 难怪嫦娥这么积极，看来这项邮务外快并不好赚。 嫦娥一滞，不甘心问道：「你们几个，连个恋人都没有？」 徐凯茜和张名威齐齐摇头。 「可怜。」嫦娥露出鄙夷的脸。 徐凯茜：「……」 张名威：「……」 「暄姐姐，恋人是什么，好吃吗？」一旁的小生拉了拉杜语暄的手，好奇问道。 杜语暄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嫦娥那张白兔形状的纸张上面。 那玩意儿，叫兔兔纸。 拥有寄送物品的能力，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嫦娥的真灵。 杜语暄忽然想到，自己也是甲级灵魂。 那，她的真灵是什么？ 或者说，真灵到底该怎么觉醒？ 第三十四章 七月七日 真灵，只有甲级灵魂可以觉醒。 简单说，就是另一个自我，可以是任何形式、规则，是真我的展现，必须通透自我，理解自我，方能化出真灵。 这是杜语暄了解到的，有关真灵的一切信息。 听起来带有几分哲学意味，要你去思考，何谓是「我」？ 「真灵具体该怎么觉醒？」 百思不得其解，走出港口大厅后，杜语暄乾脆问身边这两位已经觉醒真灵的人。 徐凯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杜语暄同为甲级灵魂，至今还未觉醒真灵。 「真灵就是……就是在阴间待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己觉醒了。」 徐凯茜回想自己当初觉醒真灵的过程，脸上的表情不太肯定，支支吾吾说道：「嗯……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学会怎么托梦，觉得挺好玩的，在梦境世界里晃来晃去，结果有一天，在我的梦境里出现一辆巴士，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我的真灵。」 「我是有一天发现自己功德币不够花了，尝试自己动手做。」张名威沉吟了一下，道：「做到一半，发现手中多了一面镜子──便是我的真灵了。」 杜语暄：「……」 这两人觉醒真灵的过程，跟通透自我、理解自我有什么关係？ 杜语暄对真灵的定义不禁起了怀疑。 「唉唷，科长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徐凯茜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訕笑道：「真的就是这样呀！真灵会自己觉醒的啦，我大概是死后第三年自己觉醒的。」 「我是第五年。」张名威耸耸肩，道：「当我知道甲级灵魂可以觉醒真灵后，我自己有做过一点小调查，结论就是，真灵的觉醒因人而异，你可能在某个奇怪的时间点、奇怪的领悟中突然就觉醒了，也可能一直觉醒不了，现在地府市大概有七、八位甲级灵魂已经死超过一百年了，都还没觉醒真灵。」 「啊，也可能跟小时候的志向有关！」徐凯茜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说道：「我生前就想当一位导游小姐，所以才觉醒出跟旅游相关的真灵！」 「嗯，我也是生前就想当一位盗版商，所以才觉醒出……呸，才不是这样。」张名威说到一半觉得不对，赶紧住嘴。 小生在一旁被逗得哈哈大笑。 杜语暄若有所思，思了片刻之后就放弃不想了。 听起来，真灵的觉醒应该带有运气成分，太过执着也没意思，不如顺其自然。 「哇！那是什么？」小生突然惊喜大叫，肉嘟嘟的手指朝向天空一座透明地板的桥，桥的两端分别连接一间商铺。 刚刚逛街时还没有这道天空步道的，现在看起来格外显眼。 徐凯茜向几位路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是街上正在准备七夕活动，那一座天空步道是要让恋人上去漫步，体会织女与牛郎相聚的过程。 七夕？ 「对喔，现在六月底，农历七月七日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徐凯茜掰指头一算，点头说道。 「这里的商家很敢呀！如果是在地府市中心，可没有人敢举办这种活动。」张名威嘀咕说道，牛郎与织女在真实世界中并不像神话故事里那般浪漫，儘管这件事流传不广，但在地府市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座天空步道要是出现在地府市中心，织女绝对炸毛！ 不过这座港口很少会有三巨头降临，这些商家应该也是评估过后，才决定做这个「杀头生意」。 阴间虽然是死后的世界，但本质上跟阳间有许多相似之处，成双成对的恋人其实不少。 有些人还是自己先死，但配偶还在阳间，孤单寂寞下才又与其他灵魂配对，这种事在阴间屡见不鲜。 所以七夕活动的商机不小，如果不是因为织女的关係，场面应该会更盛大。 「对了，刚刚嫦娥问有没有恋人时，科长没有回答。」徐凯茜眨了眨眼，好奇问道：「科长刚死，在阴间应该没有恋人，但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生前应该有吧？」 杜语暄怔了一下，道：「没有，我没交过男友。」 「嘶──」徐凯茜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了杜语暄一眼，惊讶道：「科长，你只是穿搭随便，但其实顏质不错，以前唸书时也没人追过你？」 「没有。」杜语暄回答道。 「唉，这样你七夕不就都自己过？」徐凯茜叹了口气，她是信奉青春不留白的人，没谈过恋爱真的可惜。 「嗯，不过农历七月七日……是我的生日。」杜语暄突然说道，说完之后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奇怪，说这干嘛？ 「哇喔，这样也好，至少七夕还可以跟朋友一起庆生！」徐凯茜哈哈笑道：「不过阳间应该很少在过农历生日就是了！」 杜语暄嗯了声，没说什么。 「我七夕也都自己一个人过，我就觉得没什么。」张名威哼了声，故作坚强。 徐凯茜用怜悯的眼神看过去。 「我们去走走看好不好？」这时小生拉了拉徐凯茜的手，指向那个天空步道。 「当然好啊！走吧！」 徐凯茜激动大叫，她也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觉醒「导游小姐」这个可以带人旅游的真灵。 「你们要去吗？」她兴奋说道：「反正渡轮下午才会发船，我们乾脆趁现在好好玩一下！」 「我就不去了！」张名威抬起下巴，坚强道：「我从不参与七夕的活动，我觉得那没什么意思。」 这话又引来一道怜悯的目光。 「科长呢？要不要一起上去走走？」 「我吗？我也不用了。」杜语暄说道：「我想自己一人逛逛。」 「这样呀，那我们待会发船前在大厅集合……小生，走吧！」 「好耶好耶！」 一大一小两个小女人兴奋衝向天空步道。 「科长，我去那边走走。」张名威指了一个方向。 「嗯，没问题。」 两人分道扬鑣，杜语暄跟着人潮走动，此时街上因为七夕活动，成双成对的情侣变多，若不是有些灵魂的外貌令人不敢恭维，整体氛围宛若阳间的大街。 而杜语暄，就站在人群里。 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第三十五章 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日子 「妈，我考了第一名，是不是很厉害！」 每次考完试，杜语暄都很想这样说。 只是每次话一到咽喉，就会被麻将桌上洗牌的声音堵回去。 妈妈永远都在打牌，她开心时，是因为赢钱，她生气，也不是因为女儿闯祸，反正，她的世界里似乎「杜语暄」并不存在，只有筒子和条子，并没有孩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妈妈要把我生下来？」小小的杜语暄常常问起这个问题。 外婆从没有给出答案，直至过世也对这个问题沉默。 拉拔自己长大的外婆过世后，妈妈不得不面对扶养的问题，她打牌的时间变少了，但对自己的关心并没有因此变多。 白天她会出去工作，晚上回来继续找人打牌。 如此，日復一日。 曾经杜语暄想过，至少妈妈还愿意养自己，听说有些孩子可怜到连父母亲都不愿意管，只得让社会局扶助。 严格来说，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为了不让妈妈嫌弃自己，杜语暄很认真读书，她婉拒了一些追求者的心意，因为她知道，妈妈的目光对自己才是最有价值的。 她是为了妈妈而活，也必须这样才能活。 终于，熬上了高中，在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她兴冲冲的拿着自己的第一笔奖学金，打开家门，「妈，你看，这是我学年度第一名的……」 「好好好，去旁边玩……东风！」妈妈头也不抬的说道。 现在是白天，妈妈已经很久没这个时间打牌了。 客厅中间又被清出一块空地，麻将桌边坐满了四人，正激烈「廝杀」中。 杜语暄被家里这情景愣了一下，手中的奖学金袋子也不禁缓缓放下。 「妈，今天不用上班吗？」她站在家门口，忍不住问道。 妈妈没有回答，她丢出一张三筒，对家兴奋的推牌喊胡。 妈妈露出懊恼的神情，抬起头，正好与家门口那道呆滞的眼神对上，但没有停留多久，她的目光便被那红色的奖学金纸袋吸引住。 「那是什么？」她问。 杜语暄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赶紧上前将奖学金拿起来，「这是我学年度第一名的奖学金！今天发放的！」 我很棒对不对？ 我没有给妈妈失望对不对？ 妈，下礼拜天是农历的七月七日，学校有七夕活动，同时也是我的生日，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酝酿许久的话在脑海里打转一圈后，杜语暄正要开口，但妈妈却只是问了一句，「有多少钱？」 「呃，应该有五千……」 「拿来。」 妈妈从纸袋里抽出五千元后，随意把奖学金纸袋扔到一旁，接着目光便没再停留在女儿身上。 「来，再一局！」 □ 「又来了，又是这个梦。」 杜语暄缓缓醒转，她皱着眉，叹了口气。 原则上，灵魂是不会做梦的，因为灵魂入睡之后只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除非在「梦境」里又睡着，才会像活物一样做梦。 杜语暄爬起身，看了看朦胧的四周，更远方则是无尽的黑色迷雾。 这是她的「梦境」。 因为有点受不了人潮汹涌的大街，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入睡，逃到了「梦境」里。 但因为「梦境」太枯燥了，忍不住倒头就睡，然后又梦到了自己最难受的回忆之一。 真的有够难受。 每次梦到这个，就觉得自己仅存的「价值」似乎又被生生撕走一块。 该死！ 「我想想，老闆的名字好像是心小织……」 恍惚间，杜语暄做了一个决定。 她努力回想织女的长相与名字，意识顺着无尽的黑暗迷雾，越过一片片其他人的「梦境」，到了一个摆置繽纷的「梦境」前。 託梦。 只要回想其他人的长相和名字，便可以连通到对方的「梦境」中，这是阴间最主要的联系手段，杜语暄曾经拿来联系计程车司机刘大煒，现在用起来虽然生疏，但还挺成功的，一下子就连到织女的「梦境」。 但託梦有个挺致命的前提，那便是双方都得是入睡状态，才可以在「梦境」里「相见」。 而杜语暄记得，织女有睡午觉的习惯。 果不其然，在织女的「梦境」里，她正懒洋洋的歪坐在一张沙发上面，边吃着小熊饼乾，边用一台平板电脑看韩剧。 织女所谓的睡午觉，其实是在「梦境」里追剧。 杜语暄在黑色迷雾里，用手指敲了敲织女「梦境」外的光晕，引起了织女的注意。 织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打开光晕，让杜语暄进来。 「小杜！」织女放下平板，呜呜说道：「你总算出现了！」 杜语暄愣了一下，道：「老闆知道我要来？」 「当然，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得力的干将！」织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说道。 杜语暄感觉内心刚缺失的「价值」又被补回来一点了。 「老闆，这里有事情跟你报告。」 「我这里也有事情想要问你。」 织女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后率先询问：「生死簿是不是在你们手中？」 想起小生稚嫩的小脸，杜语暄犹豫半晌，但还是点头道：「嗯，在我们这里。」 「那就好！」织女松了口气，嘿嘿笑道：「阎王正疯狂找你们，快告诉我你们的位置，我必须比阎王先拿到生死簿，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杜语暄怔怔看着，她原本就是打算来告密的，但事到临头，却又有些迟疑了。 这样做，真的能找回「价值」？ 「小杜。」似乎是看出了杜语暄眼中的犹疑，织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道：「这是命令。」 「你是我的部属，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懂吗？」 「嗯……」 这样说也没错，下属听从长官的命令，天经地义，这也是「价值」的体现。 杜语暄说服了自己。 「老闆，我们在港口，下午两点就要搭乘渡轮去其他城市了。」 「渡轮？你们有钱搭乘？还是嫦娥那老妖婆大发慈悲？」织女一脸困惑，旋即又摇头，「不对，这都不重要了，如果你们下午两点就要离开，这可棘手了。」 港口位于地府市的边陲，哪怕是搭乘计程车也至少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半，理论上是来不及的。 「小杜，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织女顿时有了办法，利用兔兔邮局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只是寄东西需要收受人的生日。 杜语暄闻言愣了一下，毕竟很少有人问自己生日。 「农历的？」 「当然是农历，阴间只使用农历！」 「七月……七日。」 「七月七日？」织女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有点微妙，「这可真是不太好的日子。」 这日子牛郎会有一天的「探亲假」。 「嗯，确实不太好。」杜语暄声音细微，「也不是那么重要。」 「行，你等我一下，我寄个东西给你。」织女没听到后一句话，她在问出杜语暄的生日后直接退出梦境。 由于「梦境」主人的离开，杜语暄被迫返回自己的「梦境」。 在自己的「梦境」呆了半晌后，她才慢慢醒转。 回到现实。 第三十六章 孟婆是对的 港口，大厅。 人烟依旧稀少。 「科长，你总算是来了。」张名威一脸责怪走过来说道：「快要发船了，我还以为你会赶不上，小生说如果你没到的话不能走！」 「抱歉，刚刚逛得比较远。」杜语暄说了一句，目光看向大厅内。 只见小生和徐凯茜两人挤在嫦娥的柜檯前，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嫦娥吃了一口粉红色的马卡龙，眉开眼笑。 时间来到一点五十分。 嫦娥看了看大厅墙上的时鐘，抹了满是糖屑的嘴唇一下，道：「差不多可以登船了。」 她站起身，从柜檯旁打开一道小门，指着小门后的通道：「从这里进去，我都打点好了，可以直接登上天使渡轮。」 「太好了！谢谢你嫦娥姐！」徐凯茜欢呼一声，拉起小生的手就往通道走。 小生转过头，看着仍站在大厅门口的杜语暄说道：「暄姐姐，走……」 「科长，快过来呀！」徐凯茜站在通道中央，招了招手。 张名威提起自己的背包，也连忙朝通道走去。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隻小白兔蹦蹦跳跳的从大厅外面进来。 「喔？」嫦娥见状，眉头略微一挑。 小白兔用嘴扯了扯杜语暄的裤管，然后全身化作一个白色包裹。 杜语暄拿起包裹，拆开来，里头只有一个纸折的喜鹊。 嗡── 纸喜鹊突然发出淡淡白光，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扭曲，变为一个漩涡，飘到半空中，紧接着，一道欢悦的声音从漩涡中响起： 「呵呵呵，总算是让我赶上了！」 下一秒，一道七彩身影从漩涡里走出来，脸上带着难以压制的笑意。 正是织女。 大厅一阵寂静。 砰！ 张名威手中的背包掉到地上。 徐凯茜不敢置信，小生则是一脸困惑。 唯有杜语暄，一脸平静的说道： 「老闆，你来了。」 □ 徐凯茜是最快反应过来的，虽然情况有些出乎预料，但她第一时间拉住小生衝向通道尽头──只要能在发船前登上渡轮，一切都还有转机！ 然而，转身刚跑没几步── 砰！ 徐凯茜连带小生一起跌坐在地，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时，瞳孔却是陡然震动。 那是一道身穿绿袍绿冠的身影。 关二爷。 「怎么会在这里？」徐凯茜露出绝望的表情，她万万想不到，连最后的生路也被堵死了。 「奇怪，老关你怎么会在那儿？」织女也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自己是速度最快的，想不到关二爷已经埋伏在通道里头了。 「关某生前也有逃窜的经验。」关二爷看上去有点得意，摸着自己长鬚，丹凤眼瞇成了一条线，「这就叫……预判。」 「完了……一切都完了……」张名威两眼无神的坐在地上，如果只有织女一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关二爷的出现，便可以正式宣告这场偷渡失败了。 关二爷的真灵可不是摆设，那是真的可以拿来砍人的。 「唉，还是慢了一步。」这时通道尽头又走来一道身影，他带着无奈笑容，缓缓走到关二爷身旁，叹道：「关二爷您不讲武德啊，说好了你在黄昏渡轮，而我在天使渡轮，结果你自己下船跑来这里堵人？」 阎……阎王？ 徐凯茜脸色呆滞，最后出现的那人正是阎王。 而且听阎王所言，他与关二爷早就一人在一艘渡轮上守株待兔了。 也就是说，这场大逃亡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抱歉，吓到你们了。」阎王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道：「但你们不用紧张，虽然一开始发现生死簿被掉包时我挺生气的，但现在想想，也没那么气了。」 「反正，你们终究逃不出这里，不是吗？」 面对阎王这近似胜利者的宣言，徐凯茜露出惨笑，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看向嫦娥，「嫦娥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嫦娥咬了一口串烧，没有否认，「阎王跟关羽早你们一天过来，但他们有付钱上船的，我便没多说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张名威宛若崩溃的大吼大叫，「既然你知道他们在船上，为何不提醒……」 「提醒？」嫦娥露出困惑的脸，说道：「为何要提醒？看在大山的面子上，我都答应让你们偷渡了，你们还想怎样？」 张名威脸色一僵，被说得哑口无言。 嫦娥露出冷笑，道：「小朋友，多留点心，这世界没有你们想像中的温柔，像你们这位朋友就不错，直接把心小织喊来，自己也就摘出去了。」 张名威和徐凯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杜语暄拆开一个包裹，织女便凭空出现了。 「科长，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们？」徐凯茜脸露哀伤，似乎还不敢置信。 「叛徒！杜语暄你这个叛徒！」张名威则是直接怒吼，他的怒火无从宣洩，儘管他知道就算织女没有到场，他们也逃不出阎王和关二爷的魔爪，然而这种遭受背叛的感觉还是令人相当愤怒。 杜语暄没有说话，表情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愧疚？ 做错事才会愧疚。 她只是……听从长官的命令而已，何错之有？ □ 最后，张名威和徐凯茜被后面赶到的鬼差带走，两人被带走时，一个是失魂落魄，一个是愤怒难耐。 小生被留在原地，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四周。 「阎，你来这里做什么？」小生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意会到自己的处境。 这时关二爷伸出手，一把抓住小生的头发，将她提起来。 「你做什么？快放开小生大人！」小生疼得不断挣扎，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张牙舞爪。 杜语暄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但一隻手却挡住了她。 「站这里看着就好。」织女放下手，淡淡说道。 杜语暄恍惚向后退，她忽然想起当初孟婆对关二爷以及织女的评价── 「哈，天真，所以我才说，你们都太天真了！」 「让我告诉你们，以我在地府市担任公职这么多年的经歷来看，织女和关二爷已经是纯粹的政客。」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是不能取捨的，我敢保证，今天就算我告诉他们，阎王其实有大问题，他们也只会拿这件事去拿捏阎王，争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我这样说，你们懂吗？织女和关二爷，并不是你们想像中的和蔼可亲，有血有泪！」 想到这里，杜语暄抿了抿嘴唇。 或许，孟婆是对的。 第三十七章 回到正轨 「这就是生死簿？」 关二爷单手提着小生，丹凤眼稍稍睁大。 小生还在挣扎，小脸蛋一片通红。 「呵呵，关部长，接下来就让我来吧！」阎王拿出自己的真灵，微笑说道：「只要让我掌控她了，我们的计画就可以继续了。」 说着，就要提笔上前，在小生的脸上写下自己名字。 「慢着。」关二爷瞥了阎王一眼，道：「先别急，写上名字之前，你还有一件事没做。」 「嗯？」阎王的动作定格，脸上笑容不变。 只见关二爷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把你真灵笔尾的橡皮擦拆掉。」 那块橡皮擦，拥有在生死簿擦掉阴寿的能力，留着实在太危险了，阎王早就想找机会处理掉。 阎王收起笑容，无奈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建立起良好的互信关係。」 「乱说。」织女在一旁嘀咕道：「你们俩瞒着我偷偷跑到这里来，哪来的互信关係？」 关二爷和阎王都当做没听到织女的牢骚，两人继续对峙。 「阎王，你得知道，只要有那块橡皮擦在，我们之间就完全不可能存在真正的互信。」关二爷淡淡说道，稍微把小生往上提一点，疼得小生不断大叫。 那块橡皮擦，相当于是一把可以随意宰割他人的屠刀，关二爷是绝对不可能容许这块橡皮擦存在的。 阎王沉默许久，最后才叹了口气，相当遗憾说道：「罢了，拆就拆，你赢了。」 「请。」关二爷淡然说道。 喀。 阎王也是个果断的人，只见他一把将真灵铅笔折成两半，有橡皮擦的那一头，被他直接丢到地上，狠狠踩上一脚。 「满意了？」他面无表情说道。 关二爷反手抓出一把偃月刀，单手挥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斩向阎王的脚，阎王眼明手快，迅速退开，地板上腾出刚刚被他丢下的笔尾。 「二弟天下无敌！」 关二爷的低喝声回盪在空荡荡的大厅中，一道刀光闪现，地板上带有橡皮擦的笔尾瞬间被刀光撕成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这样关某就满意了。」关二爷语气平淡。 阎王没有说话，安静几秒后，露出一抹微笑，道：「我可以写名字了？」 关二爷随手将小生丢过去，道：「请。」 小生跌到地上，懵然抬头，目光对上一脸笑意的阎王。 「小生大人，你可真是不乖。」阎王微笑说道：「为什么要跑呢？」 「小生大人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小生冷哼一声，爬起来，迈开小短腿朝大厅门口跑去：「暄姐姐，我要吃草莓派，快带我去买！」 砰！ 跑没两步，又撞在阎王身上，小生跌坐在地，脸上终于露出恐惧的表情，「你到底要做什么？」 阎王依旧带着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我还是觉得，不会说话的小生大人比较可爱。」 提笔。 笔尖触碰到小生的额头。 杜语暄缓缓闭上眼。 便在这时，小生带着哭腔说道：「阎，你再这样，我就要把你们的名字都删掉！」 刚划上第一道笔划的阎王，顿时停下手。 「小生大人，刚刚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阎王苦笑说道。 他没有把握在小生删名字前，将自己的名字写完。 尤其现在真灵被强迫折断一半，能力大减，书写的速度下降许多，想要完整写下名字，至少需要一分鐘。 这该死的一分鐘，就足以小生将在场所有人杀死上百次了。 小生慢慢爬起来，拍拍身上已经满是尘土的粉色童装，瞪了阎王一眼，似乎还在生气。 「小生大人，我们做个交换吧！」 阎王举起双手，做无辜状，「你以后乖乖听话，我可以放过你的朋友。」 小生歪头，疑惑道：「朋友？」 「嗯，就是刚刚被抓走的徐凯茜和张名威，他们两个犯了大错，必须接受惩罚。」阎王叹气道：「很有可能，小生大人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那怎么可以？」小生一惊，连忙点头道：「小生大人答应你，赶快把茜姐姐放出来！」 「这可不行。」岂料阎王却是摇头道：「毕竟小生大人刚刚不听话，想要逃跑，你得先跟我们回去，我们才能把你的朋友放出来。」 小生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阎王露出满意的微笑，眼下既然没办法第一时间制服小生，不如徐徐图之。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要把小生抓回去，总有办法在她身上写字的，而且这小屁孩似乎挺看重徐凯茜他们，这又是一项筹码。 阎王思路畅通，瞬间就想出了许多备用计画。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通透，就连杜语暄也很清楚，小生这一趟被带回去，其实已经註定了要被阎王重新控制起来的结局。 但她没有出言阻止，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 □ 一切，回到正轨。 由于阎王失去了真灵的橡皮擦，也等于三巨头又恢復了原先的恐怖平衡，再加上小生的存在，让三人之间的关係比起以往更加紧密。 阎王和织女对阎王那个「新世界计画」还是挺感兴趣的，且这个计画都发佈新闻了，也不能半途而废。 而杜语暄，因为「举报有功」的关係，从已经废除的生死簿管理科科长，被提拔为织女的贴身秘书。 这新工作不可谓不辛苦，由于织女本身热爱追剧的关係，许多工作都会丢给杜语暄来做，但杜语暄却甘之如飴。 她沉浸在工作中，寻找自己的价值。 只要织女勉励一句，她就会觉得辛苦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一个多礼拜过去。 杜语暄始终在公司上班，彷彿回到阳间时的生活，对于小生和徐凯茜等人的下落，她也没有去打听，宛若先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说到梦，最近杜语暄也沉迷于做梦。 她发现，当她在努力工作之后，只要在「梦境」里睡着，就可以做一个香甜的梦。 比如说，生前在公司绩效卓着，被老闆公开表扬。 贪恋于这样的梦，杜语暄更认真工作，到了近乎痴狂的程度。 直到某一天，织女在「梦境」外敲了敲外面的光晕。 杜语暄醒来，将织女迎进「梦境」里，睡眼惺忪问道：「老闆，有什么事？」 「今天是七月七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地狱部一趟，可能明天才会回来，这段时间公文就麻烦你批阅了。」 织女丢下这么一段话，直接消失在杜语暄的「梦境」里。 七月七日，织女要去打牛郎。 杜语暄感到哭笑不得。 「再睡一下，等下再起床工作。」 设定好闹鐘后，她倒头继续睡。 第三十八章 不配 「早安，七夕姑娘。」 一大清早，一道温和声音响起，一杯咖啡伴着一隻温暖大手，放在了桌面上。 那隻大手还顺便轻拍了一个人的头。 杜语暄原本在座位上打报告，不禁顿了一下，左右张望，旋即压低声音说道：「李承轩，别拍我的头啦！还有，就说不要这样子叫我了！」 自从自己的农历生日意外被这傢伙知道后，他便一直七夕姑娘七夕姑娘的叫着。 拜託，超丢脸的！ 「有什么不能叫的？」李承轩坐了下来，背靠办公椅微笑说道：「生日在七夕超酷的耶！可以生日和七夕一起庆祝！」 「哪有人在过农历生日的？」杜语暄吐槽道。 「有吧？」李承轩手指勾了勾自己脸庞，有点不确定的说道：「我小学五年级就庆生过一次农历生日。」 「那你很棒耶。」杜语暄转过头继续盯向萤幕，随手拿起咖啡，「咖啡谢囉！」 「好说。」李承轩拱手说道：「七夕姑娘客气了。」 「你真是……」杜语暄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叫李承轩。 是她来到这个公司后认识的第一位同事，就坐在隔壁而已，上班很喜欢讲冷笑话，但也很活泼，深得所有同事的喜爱。 杜语暄也不例外。 有这么一个活宝同事在侧，上班确实会愉快不少。 况且，李承轩长相不差，虽然他常常自詡外貌酷似车银优有些过分了，但他的外貌如果到韩国演艺圈或许真能挣得一席之地。 这傢伙常常哀叹自己走错路，当年求学时要是同意某韩国经纪公司的邀约，他现在早就练习生出道了。 「七夕姑娘，早啊。」 李承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拍一下杜语暄的头，顺便放下一杯咖啡。 起初杜语暄挺抗拒的，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而且还莫名养成了天天洗头的习惯，因为怕头发如果出油，某个嘴贱的傢伙发现后肯定会嚷到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 麻烦。 干嘛一直拍人家的头！ 「语暄，下礼拜五有没有空？」某天，李承轩贼兮兮的靠过来。 「下礼拜五？怎么了？」杜语暄放下手边的工作，不明所以看过去。 「如果你没事的话，帮我腾那一天的时间出来，谢谢。」李承轩双手合十，低头拜託。 「是没事啦……」 「是吗？那太好了！」李承轩欢呼一声，坐在办公椅上旋转两圈，眉头一挑：「那就这样说定了呀！那天的时间留给我！」 「好啦好啦！」杜语暄不禁失笑。 下礼拜五？ 工作之馀，杜语暄翻开行事历，看了一眼，发现下礼拜五正是……农历七月七日？ 七夕？！ 「肯定是要请你吃饭！」一位高中闺蜜在电话中信誓旦旦说道。 「真的吗？他只是要我留下那天的时间而已……」 「语暄，相信我啦！那天是七夕，而且他又刚好知道那天是你生日……儘管是农历生日啦，但意义非凡，他为什么偏偏挑那天？对吧？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 听到闺蜜这么说，杜语暄有点被说服了。 「那我该怎么办？」 「听我的，先去买一套漂亮衣服，你平常不装扮的，如果人家真的要请你吃饭，你打算穿你那套永远的黑衣牛仔裤过去？」 「这么说也是。」 于是週末与闺蜜到大街上选了一套衣服。 很快地，下礼拜五来临，杜语暄难得化了淡妆──还是闺蜜手把手教的，不然自己平常根本就没在装扮。 刚走进办公室，便引来不少目光。 白色的削肩小背心、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还有一双与上衣同色系的平板鞋。 杜语暄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穿这套衣服，为了显得落落大方，她还把头发绑成丸子头，看上去比先前清新许多。 「语暄，今晚是要去约会吗？连眼镜也摘掉啦？」有关係比较好的同事掩嘴笑道。 同事这般打趣，杜语暄只能是尷尬一笑，她总不能说，早上出门前为了戴隐形眼镜，还捣鼓了一个多小时，差点就把自己眼睛戳坏了。 终于，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李承轩竟然比较早到。 他坐在办公椅上滑手机，旁边是一位年轻可人的女子，两人依偎在一起，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语暄，你来啦！」李承轩注意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杜语暄，不禁惊喜站起来，随后小跑步过来，一脸歉意说道：「抱歉啦，我待会要跟女友去过七夕，但今天有个专案必须完成，老闆说必须找到人代班才可以请假，你能帮帮我吗？」 杜语暄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慢慢点头。 「呃……好。」 「太好啦！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你呀！」李承轩差点掉出泪来，然后拉着那位年轻女子离开办公室。 这一瞬，杜语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低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着手今天的工作……嗯，两人份的工作。 那天，她加班到半夜，回到家之后就把这套衣服尘封在一个箱子里，丢到衣柜最深处。 她，才不会难过。 从那一年的七夕开始，她进入了一种癲狂的工作模式，她不再理会社交，那什么轩的后来被劈腿也不关自己的事。 现在，她只有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才能弭平内心那莫名其妙的哀伤。 日子，一天天过。 三年时间，她当上了科长，在某次尾牙里，被大老闆特地喊出来公开表扬──那或许是她开始工作以来，最开心的那天。 直到── 「语暄，很感谢你这些年为公司做的努力，但现在公司困难……」这一天，人事主管一脸歉疚的出现在办公桌旁。 杜语暄怔怔站起身，她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工作了，为何要淘汰人的时候，自己却是摆在首位？ 公司没有给出理由。 杜语暄自己也找不到理由。 如果非要强行解释这件事，或许正是自己的「价值」不足，让公司可以随意割捨自己。 那一晚，杜语暄浑浑噩噩的走回家。 她觉得累了。 真的好累。 从出生、求学到工作，她都是可以被捨弃的存在，从没有变过。 隔天，在床上颓废一个早上后，她爬起身，打开笔电，开始寻找一种方式。 可以让自己体面一点的方式。 楼顶？不行，那不够体面。 拿刀？不行，会流血，也不够体面。 烧？不行，听说皮肤会变成粉红色，很奇怪。 最终，她敲定了可以让自己体面的方式。 花了点时间，到租屋楼下的超商买了一罐威士忌，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 临行前，她换上了那套削肩小背心，打算以最体面的方式离开。 但最后，她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把衣服换回一开始的黑衣与破旧牛仔裤。 嗯，本来就是这样。 自己就是个毫无价值的人。 不配穿上漂亮的衣服。 第三十九章 完全不同的杜秘书 「叮铃铃──」 闹鐘响起，杜语暄眉头皱得很紧，爬起来随手按掉闹鐘，两眼无神睁开。 「该死，怎么会又做这种恶梦？」 她感到无奈。 这种恶梦做完，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价值」彷彿又要被撕走一块，其实她也很厌烦这种不断找寻又失去价值的过程，所以生前才会这样走上绝路。 记得刚从黄泉被钓起来时，她是迷茫而恐惧的。 阴间宛若另一个阳间，在这里，仍必须继续这种寻找价值的过程。 不过幸运的是，在这里她被老闆重用，刚刚因为做恶梦而缺失的价值，相信很快就可以补足。 「来工作吧！」 杜语暄拍拍脸颊，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 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不知为何，明明回到现实了，但她却莫名有些无力。 但很快地，她就爬起来，揉揉自己的眉心。 「这样可不行，必须在老闆回来前将工作完成，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唯一的价值……」 不想再被随意割捨了。 那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难受到她曾经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公文，都是来自阳间的一些信息，杜语暄勉强打起精神，提笔帮老闆代批阅，只是阅完还得附上日期。 写了几次七月七日之后，她忍不住放下笔。 「七夕姑娘七夕姑娘……叫这么多次还不是忘记那天是我生日？」杜语暄想起生前一些往事，苦笑道：「虽然是农历生日啦。」 如果能再来一次，她真的很想质问那叫什么轩的男人，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生日？竟敢叫自己代班！ 当然，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在阳间还是阴间，农历还是公歷，自己的生日都是在工作。 反正也不会有人记得，就只是个不重要的日子而已。 砰！ 突然，一隻小白兔突然从天而降，吓了杜语暄一跳。 「什么鬼？」她连忙站起身，目瞪口呆看着桌上那隻娇小可爱的小白兔。 小白兔歪头看了杜语暄一眼，然后在原地化作一个白色包裹。 「有人寄东西给我？老闆吗？」 杜语暄挑了挑眉，随手拆开包裹，一张卡片赫然先从包裹里掉出来。 「这是？」她拿起卡片，表情顿时一僵。 □ 科长，今天是你生日，我跟小生特意给你准备这个惊喜！ 不用谢我们啦哈哈哈，虽然是农历生日，但还是希望你生日快乐！ 等你收到这个包裹时，我们应该已经在天堂市分道扬鑣了，希望我们都能在新的地方展开一段新的旅程。 也希望科长脸上不要再总是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鬱，我觉得挺难看的，科长明明就美美的呀！ 对了，我让小生写几句祝贺的话，但她不太会写字，就写了这么一句，别见怪哈！ 就这样啦～生日快乐捏，可爱的七夕姑娘！ ──凯茜 □ 卡片最下方，是歪七扭八的四个字，写着「生日快乐」，从这拙劣的字跡，彷彿可以看出一隻小手正努力握笔书写的模样。 杜语暄愣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她放下卡片，发现包裹里还有一套衣服，分别是一件白色削肩小背心、一件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以及一双白色平板鞋──正是在港口服饰店那套。 而在这套衣服的最下方，悄悄塞着一罐草莓汽水。 一看到这罐草莓汽水，杜语暄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记得那是……某个小傢伙最喜欢的东西，而且是喜欢中的喜欢。 「原来那时……」杜语暄放下包裹，想起那时渡轮要发船前，在大厅中徐凯茜和小生两人嘰嘰喳喳的跟嫦娥说话。 这包裹应该就是那时寄出的。 想到这，杜语暄咬紧嘴唇，努力不让泪溢出眼眶。 但事与愿违，她晶莹的泪水还是滴落下来。 「两个笨蛋……」 她哭了，但又笑了。 明明很难过，但却又很开心。 好奇怪的感觉。 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 晚上。 织女带着满意的表情回来，一脸畅快的道：「小杜，今天有没有好好工作呀？」 「嗯，老闆。」杜语暄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批阅公文，本来堆积如山的公文此时已经所剩无几。 「很好，小杜你不愧是我最得力的干将！」织女欣慰的说道：「你真的很棒，还好我身边有你！」 以往这样说，杜语暄就会开心得连声道谢，但今天状况不太一样。 「老闆，我在批公文时发现一部韩剧还不错看，有兴趣吗？」 「喔？」织女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什么样的韩剧？」 「前几年出的，主角重生为财阀家的小儿子，华丽逆袭的故事。」 「好好好，那我明天就看这部！」织女嘿嘿一笑，接着眼珠子一转，笑道：「小杜呀，那明天的工作？」 「嗯，儘管交给我吧！老闆你好好追剧。」 「这样我就放心啦！哈哈哈哈哈！」 织女踩着愉悦的步伐离开，杜语暄低下头继续批公文，嘴里情不自禁嘟囔道：「还真是个惯老闆……」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批完最后一份公文。 杜语暄抬起头，看了一下墙上时鐘，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把……斧头。 □ 隔天清晨，关二爷哼着小曲，手里提着一把园艺剪刀到地府市政部大楼上班，但一接近大楼，他便神色一滞。 哐噹。 园艺剪刀掉在地上。 □ 地狱部，部长办公室。 阎王正在批阅公文，同时脑袋里思考现阶段该如何实施「新世界计画」，虽然因为意外不断，导致暂时必须和关二爷和织女合作，但等到他重新掌握生死簿，总会再找出一个可以删掉阴寿的办法。 届时，「新世界计画」只属于他一人。 现在也只能暂时隐忍了。 「部长！不好了！」便在这时，一位鬼差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阎王的思路被打断，不爽抬起头来，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地府市政部前的行道树……被砍倒一棵了！」鬼差脸色惨白叫道：「关部长正在大发雷霆，部长你快过来阻止他啊！」 阎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地府市，谁不知道地府市政部大楼前那一排树都是关二爷的大宝贝？ 竟然有人敢砍倒？ □ 砰！ 牢门狠狠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砍的啊！」吴刚揉了揉疼痛的屁股，连滚带爬抓住牢笼的铁桿子，哭喊道：「真的不是我砍倒关二爷的树，你们要相信我啊！」 牢笼外是一对黑白无常，毕竟这起案件的被害人是一位部长，不仅阎王要亲自审判，连嫌疑人都是黑白无常这等高级鬼差去抓的，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你待会儿等着跟阎王解释吧！」白无常冷冷说道。 「嘿，听说关部长已经在法庭上发飆，整个地狱部都听见了他的飆骂声，希望你等下开庭不要一刀被砍死！」这位黑无常正在幸灾乐祸。 「真的不是我啊！我才不敢砍关部长的……喂，等等，放我出去啊！」吴刚的哭声相当惨烈，但黑白无常却是逕自离去。 「你说兇手真的是吴刚吗？他的哭不像是假的。」白无常随意说了一句。 「谁知道，反正他的嫌疑最大，谁叫他老是盗伐行道树，还屡劝不听。」黑无常耸耸肩说道：「而且现在关部长需要发洩怒火的对象，不管吴刚是不是兇手，正好可以拿来挡刀。」 「说得是。」 两位黑白无常聊了一段，刚好走出地牢，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绑着丸子头的女人。 「你是？」黑无常露出警惕的表情，地牢怎能让这种陌生人随意出入。 「我是杜语暄。」女人抬起头来，露出明朗的笑容，「织女部长也很关心这起案件，我有些事要问一下嫌疑人吴刚。」 「杜……杜秘书？」黑无常怔了怔，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一下，这才认出来，「原来是杜秘书，您……您请。」 部长秘书肯定比他们这些鬼差高一等，黑无常也不想平白得罪。 「多谢。」杜语暄点头致意，越过黑白无常二人，走进地牢中。 「欸，杜秘书怎么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差点没认出来。」黑无常嘀咕说道。 白无常认同的点头，「她平时都黑衣长裤，你看她刚刚连那老土的黑框眼镜都摘了，还以为是要去约会……算了，不关我们的事，先去跟阎王报告吧！说我们已经抓到嫌疑人了。」 「嗯嗯，现在关部长的案子比较重要。」 另一边，地牢中的杜语暄，在狭长的通道里就听见吴刚的哭喊，但她没有理会，反而是踩着白色平板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四十章 叛徒来救你们了！ 「我是杜语暄，织女部长让我来这里见一位嫌疑人。」 在地牢的通道中，若迎面遇上巡守的鬼差，杜语暄都是用这套理由打发。 一开始这些鬼差都会愣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这形象大变的女人真是织女部长身边的秘书后，才会毕恭毕敬的放行。 鬼差们的思维与刚刚的黑白无常差不多，儘管隶属不同部门，但这种高官身边的红人，能不得罪当然就不得罪。 就这样，杜语暄畅通无阻的到地牢最深处，这里关押着较穷凶恶极的罪犯，有些甚至已经审判定讞，随时都要送地狱去服刑了。 「站住！你是什么人？」这里的鬼差清一色至少是牛头或马面，而且显然没有前面的鬼差好打发。 毕竟里头关押的都是重犯，跑一个他们会很麻烦，丢工作是小事，弄个不好说不定得吃官司。 「我是杜语暄。」杜语暄神色冷淡说道：「织女部长让我来见一位嫌疑人。」 「可有公文？」一位马面鬼差并没有因为听到织女的名字而放行，反而是提出看公文的要求。 「在这里。」杜语暄从侧背包里拿出一份公文。 马面鬼差瞪圆了眼睛仔仔细细检查，确定公文下方正是织女的官印之后，才点头道：「嗯，公文是真的，还你。不过有个小问题，这公文只说要进五级地牢，却没说要会见谁。」 「这攸关织女部长的私事……」杜语暄把公文放回侧背包里，露出犹豫的表情，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提一下……」 「不不不，我没有想知道！」马面鬼差的头顿时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连忙否认，「我对织女部长的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这样，我先走了！」 开什么玩笑，长官的私事岂是能随便知道的？ 身为一个年轻有为，距离晋升黑白无常已经不远的马面鬼差，很清楚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否则以后到了晋升的关键期，织女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回原形，甚至让自己的官路从此堵死。 杜语暄微微一笑，走进了最深处地牢，也是地狱部等级最高的地牢──五级地牢。 五级地牢里的罪犯都很重要，别说会见了，就连兔兔邮局都没办法将东西寄进来，想跟这里的罪犯有所接触，至少都需要一份部长级别签署的公文。 正好，杜秘书有权限动用部长的官印。 毕竟她现在基本等于半个部长。 在五级地牢内，看守明显比先前严密许多，除了牛头马面之外，还有少许的黑白无常也在此巡守，不过杜语暄手上这一纸公文让这些守卫形同虚设，花了点时间，她终于来到一座牢笼前。 这座牢笼看守的是一对黑白无常，可以看出地狱部多看重这牢笼里的犯人。 「这是织女部长的公文，请过目。」杜语暄照例把公文拿出来，获取了黑白无常的会面许可。 「对了，烦请把钥匙留下来。」 当黑白无常要到外头等待时，杜语暄叫住了他们。 黑无常眉头一皱，冷冷道：「杜秘书，公文只有说会面犯人，并没有说可以打开牢笼吧？」 白无常则是面无表情，「还请杜秘书不要为难我等。」 「但织女部长交代，有些话必须在犯人的耳边说，以免外洩，所以我必须进去牢笼一趟。」杜语暄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牵涉到织女部长的私事，嗯……本来不想说的，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一下……」 「不用了，钥匙在这里。」白无常连忙摆手，丢出一串钥匙。 黑无常愣了一下，正要出言阻止，但白无常却是压低声音道：「织女部长的私事你敢听？」 「但也不能……」 「有我们在外头守着，你觉得就算牢笼打开，里面的犯人有办法走脱？」 「这倒也是……」 「所以了，不如卖个情面给织女部长。」 「好吧……」 黑白无常达成共识，转身准备到外头守候，但白无常还是提醒道：「杜秘书，我们已经给你最大方便了，会面时间还请不要太久。」 「当然，我替织女部长感谢两位。」 杜语暄微微一笑，拿着钥匙走向牢笼。 □ 牢笼内，有三人，两大一小。 「茜姐姐，要吃草莓泡芙吗？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生捏着一个草莓泡芙，手指上全是自己的口水。 徐凯茜看了一眼那块湿湿软软都是口水的草莓泡芙，勉强一笑，道：「小生吃就好了，我不饿。」 张名威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这种时候还吃得下呀……」 他目光盯着小生的额头，只见上头已经被写上了「门」字，这是阎王这几天用尽心思哄住小生之后，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张名威很清楚，一旦这个「门」字彻底写完，变成阎王的名字「阎」时，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完蛋之日。 会不会死不清楚，但没有了小生的「庇护」，至少得进地狱受刑──阎王不可能放任他们在外面自由行动的，毕竟他们知道阎王真灵的能力，这可是阎王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祕密。 「唉，我们在这里受苦，那个叛徒却在外面逍遥……」张名威又气又无奈，「听外面的鬼差说，那叛徒已经是织女部长身边的秘书了，可真是飞黄腾达了呀！」 徐凯茜没有说话，她两眼无神看着牢笼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喀。 便在这时，牢笼外出现一道人影，由于地牢内视线昏暗的缘故，只看得出是一位女人。 这女人拿着钥匙，转开了牢笼的门。 张名威和徐凯茜都没有特别反应，因为这几天都会有人带小生出去一趟，等到送回来时，额头的字就会多出几划。 今天想来也是如此。 张名威不禁感慨，或许今天小生额头的字就会被写完了，他们在这个牢笼里的日子也到头了。 再来，应该就是地狱，也不知道会被分配到什么地狱？ 正当张名威这样胡思乱想时，牢笼外的女人已经推门而入，摇曳的灯火映照出她的样貌。 「唷，看起来大家都过得不错。」女人确认完所有人的状况，露出微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徐凯茜和张名威都是一愣。 「你……你是谁呀？」张名威一脸呆滞。 他猜出了眼前这女人的身分，但……这装扮？ 白色削肩小背心、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与上衣同色系的白色平板鞋，以及扎起来的丸子头。 黑色粗框眼镜已经被摘掉了，那是一双明亮大眼，炯炯有神。 似乎，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杜语暄露出明媚的笑容： 「是我啊，叛徒来救你们了！」 第四十一章 谢谢你草莓汽水 「谢谢，我这边处理好了，钥匙还给你们。」 杜语暄走出牢笼，与在外头守候的两位黑白无常点头致意，并将钥匙交还。 白无常接过钥匙，朝黑无常眼神示意，黑无常立即进去，没多久后又走出来，点头道：「人都还在。」 「嗯。」白无常点头，朝杜语暄说道：「杜秘书，你可以离开了。」 杜语暄摆了摆手，没说什么，踩着白色平板鞋慢慢离开。 她走的步伐很缓慢，迎面而来的鬼差基本也没有过问的，刚刚进来时都打过照面了，很快地，杜语暄从地牢走出来。 看了眼上头的阳光，杜语暄瞇起眼。 一辆计程车已经在大马路上等待。 打开车门，便传出司机刘大煒充满热情的声音，「客人，很高兴可以再为您服务，请问要去哪里？」 「港口。」 「好的，请系好安全带，我们立即出发！」 □ 「解开他身上的枷锁。」审判席上，阎王有气无力说道。 立即有鬼差上前，将吴刚身上的枷锁解开，吴刚立即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阎王大人，请您一定要为我作主呀！我真的没有砍倒关二爷的树！」 「胡说！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做这种事？」关二爷在一旁怒气冲冲，原本就通红的脸更是变成枣红色。 「真的不是我呀！我没事砍关二爷的树做什么？」 关二爷虎目一瞪，怒道：「那你平常没事砍行道树做什么？」 吴刚：「……」 好有道理啊，简直无言以对。 阎王捂住自己的额头，完全不想说话，他其实也觉得吴刚没这个狗胆敢动关二爷的树，但偏偏这小子嫌疑最大，不抓来审一下，关二爷都要把地狱部拆了。 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隐约有一股不寻常。 阎王闭上眼睛，细细思索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果……砍倒树的犯人是有目的性的，那犯人的目的会是什么？ 这些树是关二爷最喜爱的树，如果被砍倒了，势必会劳师动眾，如果有人想趁机搞事，也会相对容易许多，所以…… 想到这里，阎王突然睁开眼睛，打断关二爷的问话，起身说道：「关部长，织女部长人在哪里？」 关二爷一愣，把已经抽出一半的偃月刀又塞回去，道：「她说今天要追剧，应该躲在哪里睡觉吧！」 「也就是说，现在三位部长都有事在身……」阎王脸色一变，大叫道：「不好！」 「你怎么了？」关二爷也察觉到事情不对。 「快赶去港口……不，可能来不及了！」阎王抱住自己的头，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现在说不定已经快到港口了。 「不过还是得先去地牢确认一下！」 这场审判匆匆被喊停，吴刚被鬼差们押回去，阎王则带着关二爷来到地牢内，目标直指最深处的五级地牢。 「部长！」一座牢笼前，看守的黑白无常立即起身问候。 阎王神色严肃说道：「今天有谁来过？」 白无常怔了怔，如实答道：「杜秘书拿着织女部长的公文会面过里头的人犯。」 阎王眼角抽搐一下，脸色阴沉说道：「把牢门打开。」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见惊慌，他们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喀。 牢门被白无常持钥匙打开，阎王率先进去，看着里头的三人。 这三人靠在墙角，不动，也没说话。 阎王蹲下来，翻开小生的右手掌，那块黑色斑点很显眼，但按上去却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而且这材质…… 「是硅胶。」 阎王的额头出现一条青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他瞪了一眼已经软脚的黑白无常，对着牢笼外的关二爷说道：「快追！人都跑了！」 砰！ 黑白无常同时瘫倒在地。 □ 白色的平板鞋从车门里伸出来，踩在港口的地面上。 「司机先生，谢谢你。」 「不用谢，以后有机会请再让我为您服务呀！」 「以后应该没机会了。」 「啊？」 对着司机刘大煒错愕的脸微微一笑，杜语暄关上车门。 迎着港口的风，杜语暄呼了口气，逕自走向港口大厅，她知道时间紧迫，阎王那边随时会发现人不见了。 大厅里依旧人烟稀少，嫦娥正坐在一处柜檯内，翘脚抽雪茄。 「喔？稀客。」嫦娥满是横肉的脸露出一抹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渡轮上有人吗？」杜语暄走近柜檯问道。 「你是想说三位部长在不在？」嫦娥吐出一口烟圈，淡笑道：「呵呵，都不在，你这是想搭渡轮？而且你这样问，莫不是又闯祸了？」 「先说呀。」嫦娥用雪茄敲了烟灰缸一下，把身子往前压，瞇眼道：「上次看在大山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们偷渡，但大山的面子在那次就用掉了，这次想搭船，必须照规矩来。」 杜语暄想了一下，从侧背包里拿出一罐草莓汽水，放在桌上。 「这个如何？」 嫦娥拿起草莓汽水，翻来覆去看了看，咧嘴一笑说道：「好，想搭哪个渡轮？天使渡轮还是黄昏渡轮？」 杜语暄微微一笑，说出令嫦娥有些惊讶的答案。 「人间渡轮。」 □ 在通往港口的路途上，一道红绿相间的残影划过，速度比起计程车还要快上几分。 「老伙计，能否再快一点？」关二爷拉着疆绳，面色肃穆。 赤兔马发出一声嘶鸣，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很快地，港口近在眼前，这时已经有一艘蓝色的渡轮啟航。 「吁──」 关二爷扯起疆绳，命令马停下，丹凤眼则是漠然盯着那艘已经航行的蓝色人间渡轮。 渡轮甲板上，杜语暄正挥着手，像是在道别一样。 在她的周遭，徐凯茜牵着小生，张名威则是在看见关二爷时就躲到后面去。 「你们以为可以顺利逃跑？」关二爷抽出偃月刀，杀气腾腾说道。 然而，刀才抽出一半，便生生止住。 一位大婶穿着一双夹脚拖，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前，嘴里还拎着一罐草莓汽水。 「嫦娥，你这是何意？」关二爷不怒自威说道。 「其他地方我不管，但关二爷这一刀下去，渡轮可是会受损的。」嫦娥懒洋洋说道：「给个面子，别在这里出手。」 关二爷沉默半晌。 他虽然有把握抢在嫦娥面前出刀，但肯定会得罪眼前这老太婆，这老傢伙港口建立时就在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份的老化石，势必不只有一种手段。 比方说，那看似搞笑用的兔兔邮局，八成不只是用来邮寄而已，应该还有其他用法。 关二爷瞥了眼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他的小白兔，缓缓收回刀。 「很好，感谢关二爷的配合。」嫦娥眉开眼笑，打了个响指，地面上那密密麻麻的小白兔便瞬间消失不见。 「嫦娥，为何要帮那些傢伙？」端坐在赤兔马上，关二爷冷冷看着那艘人间渡轮越来越远。 「为什么要帮他们呀？」 面对这问题，嫦娥将手中所剩无几的草莓汽水往上提，灿笑道： 「因为这草莓汽水确实挺好喝的！」 第四十二章 黑先生！ 时间稍微往前。 在嫦娥的帮助下，首次登上人间渡轮的徐凯茜，在站上渡轮的甲板后，像个导游小姐一样轻声说道：「各位旅客，我们到站了。」 下一秒，白光一闪，眼前又出现三人，分别是张名威、小生以及……真正的杜语暄。 张名威紧张的看看四周，朝着徐凯茜问道：「凯茜，关二爷没有追来？」 徐凯茜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先帮我变回去吧？」 张名威喔了声，取出自己的真灵，也就是那面古朴镜子，镜面朝徐凯茜一照，顿时微光闪烁，徐凯茜就这样从杜语暄的外貌转变回原貌。 「呼，总算是变回来了。」徐凯茜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些感慨，「张名威，不得不说，你这个『盗版商』的能力真的很好用，容貌就算了，竟然连服饰和声音都可以复製，简直是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张名威收回镜子，哼哼道：「那是当然，我的『盗版商』能以假乱真，你刚刚假扮成科长，是不是一路过来完全没人起疑？」 徐凯茜歪头想了一下，有点不敢肯定说道：「嗯……好像也不能这样说，嫦娥姐感觉有看出什么，只是没点破而已。」 张名威陡然瞪圆眼睛，道：「你说我的『盗版商』被嫦娥看破了？那怎么可能……」 「有人来了。」便在这时，一旁的杜语暄站在甲板边陲，朝着下方说道。 「谁？」张名威和徐凯茜愣了一下，纷纷看过去。 只见在港口那方，有一道红绿相间的身影，正气势逼人的出现在那里。 「完蛋！是关二爷！」张名威抱头惨叫，躲到后面去。 「怕什么？」杜语暄露出微笑，「这种时候跟他好好说掰掰就行。」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挥了挥似是在道别。 「等等，他好像要出刀了！」徐凯茜惊呼，赶紧把一旁的小生抱到怀里。 张名威继续瑟瑟发抖。 「放心，没事的。」杜语暄神色平静：「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看。」 「嗯？那是……嫦娥姐？」徐凯茜表情怔然，看了一会儿后，才讶然道：「关二爷把刀收回去了！」 「真的？」张名威抬起头，朝渡轮下方偷看一眼，旋即松了口气，道：「呼，吓死我了，不过科长你怎么知道嫦娥会出手帮忙？」 杜语暄转过头来，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是淡淡一笑：「你过来。」 张名威：「嗯？」 杜语暄：「过来扶一下，我吓到站不稳了。」 张名威：「……」 折腾一阵，确定已经安全后，眾人终于放松下来。 徐凯茜一边帮小生戴手套，一边说道：「现在想起来真的不可思议，科长你竟然会来救我们。」 「不用叫我科长了，生死簿管理科已经废除，叫我名字就好。」杜语暄摇了摇头，然后瞥了张名威一眼，微笑道：「不然叫我叛徒也可以。」 张名威訕笑，一脸不好意思，眨眨眼后试图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我们真的要去投胎？」 徐凯茜无奈说道：「在地牢里我们不是讨论过了？织女部长的真灵可以穿梭空间，我们就算逃到天堂市或诸神市，还是有可能被抓回来……投胎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山老师的真灵当初也是靠着投胎躲过一劫，想来阎王他们并没有追缉到阳间的手段。」 张名威神情委靡道：「我知道啦，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没想到竟然跟山老师当初说得一样，我们竟然被逼得只剩下投胎这条路。」 「至少还有条路可走。」徐凯茜勉强露出笑容：「而且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据说同一班渡轮投胎的，大概率会投胎到同一个国家，甚至是同一个社区，运气好一点的话，我们说不定会在同个家庭出生。」 「这样的话，小生以后搞不好是我的妹妹。」杜语暄戳了戳小生柔软的小脸，真灵也是可以投胎的，有山老师的真灵作为前例印证。 小生眨了眨眼，与杜语暄相视一笑。 「小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这时张名威仍不放弃，凑过来低声说道：「把你脑海中的阎王、织女和关二爷的名字都删掉？」 小生断然摇头，道：「不要，暄姐姐说了，这三人都死掉的话，地府市会大乱的……虽然小生不知道大乱是什么意思，但暄姐姐说得一定没错。」 杜语暄在一旁点头，认同道：「暄姐姐说得肯定没错。」 张名威：「……」 原来他们在地牢时就已经讨论过各种方案，其中张名威倾向于直接处理掉三巨头，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但这个方案遭到杜语暄反对。 原因如上，儘管三巨头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有盘算，但整体而言，他们对地府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这三人同时消失，别的不说，地狱绝对镇不住，届时许多恶鬼会跑出来，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影响到阳间。 结束这个话题后，眾人沉默下来，除了小生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包草莓泡芙正在进食外，其馀人都是怔怔看着渡轮外的黄泉。 黄泉水里面是一条条黑色如海带状的「怨念」，渡轮破开「怨念」，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中。 比想像中的快，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投胎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看，是钓灵魂的地方。」 徐凯茜趴在甲板的栏杆上，指向远方，那里正是他们不久前「户外教学」的地方。 人间渡轮会在这里转向，朝北方的「鬼门」行进。 一些同班次的灵魂已经站在甲板上，朝下方挥手──他们在跟阴间做最后道别。 徐凯茜见状，也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想要一同道别，然而便在这时，她的瞳孔一缩，看见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 只见在岸边，有密密麻麻的鬼差，在鬼差们的正中央，是一尊巨硕无比的石像。 石像头顶有两根弯曲的大羊角，狭长脸庞生了四隻眼，嘴角裂开到耳际，耳朵尖锐，身后还有两片完全展开的肉翼以及一条完全由骨头连成的粗大尾巴。 黑先生……的石像。 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杜语暄连忙靠过来，瞇起眼睛，说道：「你们看石像的脚边！」 石像的旁边？ 一脸惊恐的徐凯茜和张名威顺着看过去，发现在黑先生石像的脚边，一位黑袍少年正脸带笑意，逗弄着肩膀上一隻小蜥蜴──是阎王！ 只见阎王不知道做了什么，他轻轻一推，石像宛若没有了重量一样，直接被推入黄泉水中。 紧接着，令人恐惧的一幕出现了！ 黄泉水中的「怨念」彷彿被刺激到，开始疯狂朝石像匯聚，黄泉水中的「怨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看起来就好像是……黑先生在「吞噬」着「怨念」一样。 岸上的所有鬼差见到这诡譎的画面也是惊疑不定，唯有阎王一脸淡定，眼中却闪过一抹疯狂。 「欢迎回来……黑先生。」 他喃喃说道。 第四十三章 喔，是喔 「黑先生，五千多年前从西方的天堂市过来我们这里，现在的地狱也是由他一手建立的。」 这是当初阎王在介绍黑先生时所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杜语暄的脑海不断回想，不断回想，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那是他们第一次到港口，嫦娥在介绍人类投胎券时的对话。 「人类投胎券分成六个等级，从上到下分别是，鑽石、白金、黄金、白银、青铜及黑铁，越高等级的投胎券，可以提高投胎到富贵人家的机率，也就是人家说的『赢在起跑点上』。」 「当然，近日物价飞涨，就连黑铁人类投胎券都快让人买不起了，其馀的投胎券基本上乏人问津。」 「买了投胎券之后，只要通过我身后的小通道，就可以通往搭乘渡轮的搭乘区，不过眼睛放大点，可别走到其他渡轮的搭乘区，要是搭错渡轮，可是会被丢下黄泉的。」 「顺带一提，天堂市和诸神市的渡轮套票目前停售，因为不符合成本，这两座城市也有大概八千年没有客人搭乘渡轮过来我们地府市了。」 八千年……八千年？！ 杜语暄神色一滞，嫦娥说已经有八千年没有搭渡轮来地府市了，如果嫦娥没骗人的话，那就是……阎王在说谎！ 黑先生根本不是五千多年前从西方的天堂市过来的！ 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正当杜语暄还在思索时，眼前这一幕已经给出了答案。 只见黄泉中的黑先生石像，在吸收了大量的「怨念」之后，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石质的皮肤渐渐褪去，变回纯黑色，那空洞的眼神也逐渐填满嗜血残暴的光芒。 「吼──」 黑先生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似野兽似羊叫的嘶鸣声！ 「活过来了？」张名威吓得跌坐在地。 徐凯茜抱住小生，小生则是看着黄泉中的黑先生，稚嫩的脸庞出现一抹畏惧。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杜语暄眼睛睁大，喃喃说道：「所谓的黑先生，其实是黄泉里『怨念』集结而成的存在，难怪阎王要让人定时清理『怨念』……」 没错，唯有这个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阎王知道黑先生的来歷，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位「黑先生」，他下令定时清理黄泉里的「怨念」。 而现在，失去真灵的黑先生如果想復活，最快的手段就是给他「餵」怨念，因为他本身就是怨念所构成的！ 杜语暄思路畅通，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她想起小生右手掌心上的黑色斑点，那块斑点应该也是「怨念」。 如此一来，根本不是黄泉水可以压制灵魂，真正能压制灵魂的，其实都是那黑色的「怨念」！ 听完杜语暄的猜测后，张名威和徐凯茜才恍然大悟。 「难怪黑先生当时可以统治整个羊角镇，如果他是『怨念』的集结体，而『怨念』又可以有效压制灵魂的话，他本身就对灵魂有着恐怖的压制作用！」张名威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嘴唇颤抖说道：「他一拳下去，一般灵魂怕是要崩碎……」 「阎王把这么危险的存在唤醒做什么？」徐凯茜看着黄泉水里已经在抽搐的黑先生，担忧说道：「就不怕反噬自身吗？」 须知，当年就是阎王将黑先生的真灵夺走，黑先生才变成石像的，如今黑先生活过来，第一个要算帐的对象可不就是…… 「不会的。」杜语暄摇头说道：「你们都忘了阎王的真灵能力？」 「那不是只能针对真灵……」说到这，徐凯茜瞳孔一缩，捂住自己嘴巴，「难道说……」 「嗯，他从来没有说过，这项剥夺所有权的能力只能针对真灵，我想……怕是任何存在都可以。」杜语暄冷冷说道：「他其实有心的话，可以藉由真灵控制住任何人，包含你我，以及织女和关二爷。」 「嘶──」 徐凯茜和张名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那阎王这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也难怪他要藏到现在才露出端倪，要是被关二爷和织女知道，这两位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先除掉阎王。 换句话说，把自身最大秘密揭露的阎王，现在是处于……鱼死网破的状态。 为了把小生带回来，他甚至愿意举世皆敌！ 「吼──」 此时，黄泉水中的黑先生终于醒转过来，他瞪大宛如鲜血般的双眼，第一时间朝岸上的阎王看去。 「阎。」黑先生的声音似男非女，甚至有一点野兽嘶吼的感觉，「你竟敢算计本王？」 阎王淡淡一笑，道：「黑先生，好久不见，先看看你自己的手臂如何？」 黑先生爬上岸，溼漉漉的身子让地面上沾满黄泉水，一些鬼差见状纷纷避让。 「你写这什么东西？」 黑先生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只见上头有两行字，第一行写着「举重若轻」，第二行则写着「阎」。 「『举重若轻』，可以让我将笨重的你推进黄泉水里，至于『阎』，则是代表……」阎王的眼里闪过锐光，「你是我的。」 「说什么蠢话！」黑先生咧嘴一笑，提起爪子就要把阎王撕成碎片，然而，当指甲距离阎王的额头只剩下一釐米时，却是生生止住，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往前。 黑先生瞪大双眼，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突然仰头咆啸，发出不甘的怒吼。 「阎！！！！！本王一定要杀了你！！！！！」 「好好好。」阎王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漫不经心的道：「你以后会有机会杀死我的，但你现在应该先关心你的真灵。」 他指着已经开始转向北方的人间渡轮，淡淡说道：「再不快点，你的真灵可就要去投胎了。」 「我的真灵？投胎？」黑先生扭过头，狰狞面目盯向那艘蓝色渡轮，确实在渡轮上头感应到自己的真灵。 渡轮甲板上，似乎是感受到那股充满恶意的目光，小生惊恐的缩进徐凯茜的怀里。 「提醒你，如果不取回真灵，你以后都要有『怨念』补充，不然你随时都会变成石像。」阎王好心提醒。 黑先生嘴角一抽，他才不想再变回石像，空有意识，却无法动弹，这滋味真的不好熬。 「阎，我等会儿再跟你算帐！」黑先生张开肉翅，决定暂时放下对阎王的仇恨，先把真灵取回来再说。 「那隻怪物要来了！」杜语暄握紧甲板上的护栏，神色凝重，「看他的表情，目标应该是小生。」 徐凯茜赶紧把小生护到身后，如果让黑先生碰到小生，小生很有可能会被控制住。 毕竟，黑先生是小生真正的主人。 「不是，那隻怪物这么可怕，要怎么抵抗啊……」张名威一脸绝望的坐在地上。 小生闭上眼睛，小小身子不断颤抖。 □ 岸上，黑先生正准备腾空而起，这时出现一道声音制止了他。 「黑先生，且慢。」 黑先生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正是，山老师！ 「山老师怎么会在那里？」杜语暄等人站在渡轮甲板上也是一脸懵然。 记得山老师被阎王关押起来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紧要关头。 阎王瞇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谁？」黑先生不怀好意说道：「本王要去取回自己的真灵，别碍事！」 「我叫大山，真灵已经投胎了，理论上我也是失去真灵的人。」山老师淡淡说道：「但我并没有因此变成石头。」 「我要告诉你的是，阎王这孙子在骗你，失去真灵，并没有什么。」 他指向阎王，表情骤然一冷：「是被他剥夺走真灵所有权的人，才会因此变成石头！」 风吹过。 阎王闭着眼睛，没有反驳。 一群鬼差恨不得早些捂上自己的耳朵，他们听见不能知道的消息了！ 「喔，是喔。」 然而，黑先生却只是倾斜了一下头，伸出巨爪，随手将山老师搧到一旁，紧接着肉翅展开，腾空而起！ 灵魂差点被搧到碎掉的山老师：「？？？」 第四十四章 存在 人间渡轮，甲板。 一阵风吹过，很安静。 杜语暄等人沉默看着岸边山老师被轻易拍飞那一幕，不禁是万般感慨──山老师真的有够弱。 只见山老师被搧飞之后，挣扎着还要爬起来，但一旁阎王挥了挥手，便有两位鬼差上前把山老师架走。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啊！」山老师错愕叫道：「黑先生，我说得是真的啊！你可以不用找回自己的真灵，阎王是在利用你！」 黑先生没有理会，任由山老师被拖走，接着又转过头，重新朝黄泉上的人间渡轮露出残暴笑容。 他当然知道阎王是在利用他，但他也不容许自己的真灵就这样跑掉。 原因无他，因为他是……王！ 「吼──」黑先生仰天长啸，身后的肉翅完全铺开，发出恐怖又慑人心神的怒吼：「吾的真灵，谁也带不走！」 说着，便又腾空而起，打算直接飞到人间渡轮上，取回自己的真灵。 便在这时，一位高大男子缓缓走近，其身穿白色衬衫，袖子捲起，双手佈满浓密的手毛，细框眼镜下的目光有着九分慵懒与一分锐利。 粗獷又斯文，两个矛盾的词汇，同时出现在这高大男子的身上。 阎王看了一眼，也很诧异这男子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你又是谁？」黑先生从空中降落，面色不善盯着眼前这位突兀出现的高大男子──说是高大，但在巨硕的黑先生面前，该名男子的身高又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面对至少是自己体型十倍大的黑先生，男子却是丝毫不怵，淡淡一笑说道：「幸会，我姓孔，叫我孔丘就好。」 「你有什么事？想死？」黑先生巨大的头颅歪旋了一下，露出相当狰狞的面孔。 孔丘表情依旧淡定，满是鬍渣的嘴角扯初一抹爽朗微笑。 「没什么，只是身为一位老师，我有义务保护我的学生。」 □ 「孔老师！」渡轮甲板上，杜语暄等人纷纷惊呼。 继山老师之后，想不到连孔老师都出现了！ 这让他们很是感动，杜语暄更是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缓缓道：「早知道我当时就好好念书了。」 虽然孔老师也没教过什么东西，在课堂上更是丢出连他自己都不会的微积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孔爸爸现在扛在前线替他们争取时间，他们如何能不感动？ 「可是山老师一下就被打飞了，孔老师挡得住黑先生吗？」比较理性的徐凯茜同学担忧说道。 「孔老师不同于山老师，他是有真灵的，应该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张名威分析说道，但眼里却也是有几分担心。 如果连孔老师都挡不住黑先生，他们可就真的要完了！ 黑先生的爪子，是真的可以拍碎灵魂的，刚刚山老师就差点人都没了。 可以想见，如果让黑先生登上人间渡轮的甲板，小生会被带走不说，他们这些人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最大可能就是一掌被拍碎。 此时岸边，黑先生正与孔丘对峙。 听到孔丘的话，黑先生露出残暴的微笑，道：「愚民，你会后悔……」 「我问你，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三？」孔丘严肃说道。 黑先生：「……二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算数问题阻断思路，黑先生还抬起双手的爪子，伸出两根指甲併拢，「你看，这边是一，这边也是一，所以一加一等于二，不等于三。」 孔丘沉默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舒了口气，「不对，是等于三。」 黑先生齜牙裂嘴，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蠢蛋，他为什么要陪这脑子有问题的傢伙算数？ 「给我滚！」 黑先生抬起爪子，朝孔丘的额头刺去，然而，当他的爪子要穿透孔丘的头颅时，却忽然感觉到腹部一疼，整个人倒飞出去。 「你做了什么？」黑先生又惊又怒，张开双翅止住倒飞的身形，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却摸出一道明显拳印。 孔丘收回拳头，他的右拳不知何时已经佈满了金属光泽。 「一加一等于三，你服不服？」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拳，呼了口气，淡然说道：「不服，就打到你服！」 真灵，可以是任何形式。 哪怕是一记招式也可以，比如说关二爷的真灵是一记刀法，名为「二弟天下无敌」，砍下去，灰飞湮灭。 而孔丘的真灵则是一记拳法，发动条件是当他讲道理说不过别人时，就可以用拳头说服别人，名为──以德服人。 黑先生的怒火从鼻子喷薄出来，形成一道淡淡白雾，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打飞，但他思考一会儿，生生压下怒气，突然腾空而起。 自己明明可以飞，为什么要留在原地跟这傢伙争辩一加一等于多少？ 现在把真灵抓回来比较重要！都快跑掉了！ 看着飞向人间渡轮的黑先生，孔丘顿时一脸懵然。 「这怪物不讲武德啊！」 □ 「完蛋！要完蛋啦！」渡轮甲板上，张名威抱头崩溃。 刚刚看到孔老师一拳打飞黑先生，本来以为稳了，想不到黑先生竟然长驱直入，直接越过孔老师，向渡轮这里飞来。 此时甲板上的灵魂只剩下他们几个，其他灵魂都跑进船舱里了，以免遭受池鱼之殃──谁都不想在投胎前莫名被撕成碎片。 徐凯茜本来也想带小生躲进船舱里，但想了想没有意义，黑先生可以直接进船舱把人抓出来。 眼下，就连逃跑都成了奢侈──四周都是黄泉，当真是插翅难飞！ 「语暄，怎么办？」徐凯茜抱住瑟瑟发抖的小生，面色不安，「那隻怪物已经飞过来了，还是你们再躲进我的真灵里……」 说到这，徐凯茜摇摇头，知道这个办法同样意义不大，黑先生大可以把她的灵魂打碎，揪出里面的小生等人。 杜语暄没说话，她目光直直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名威已经放弃，颓然趴在甲板上，这时候他的真灵「盗版商」显得最无用处。 可恶啊！好不容易从地牢里逃出来，却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簣！ 张名威想着想着，不禁流下不甘的泪水。 「我……我跟他回去吧！」这时小生抬起头，边发抖边说道：「只要我跟他回去，大家就会没事吧？」 顿了顿，她吸了吸鼻水，带着哭腔说道：「小生大人才不怕……」 「不用。」 便在这时，杜语暄走过去，蹲下来揉了揉小生的眼角，微微笑道：「小生不用跟他回去。」 「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徐凯茜连忙问道。 「小生，你的脑海里有那隻怪物的名字吗？」 「刚刚就找过了，并没找到……」 「那就没办法了。」杜语暄无奈笑道：「我想了很久，删掉名字应该是唯一击倒那隻怪物的方法，可惜这种异类存在，并没有记载在小生的脑海里。」 「那……」徐凯茜的神色黯然下来。 杜语暄用力搓了搓小生的头，站起身来，转向后方。 黑先生巨硕的身子已经站在甲板上，面目残暴而狰狞。 「你们这群愚民，胆敢带走本王的真灵……」黑先生露出獠牙，以一种宣判的语气酷然说道：「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爪子，可以拍碎灵魂。 这些灵魂一个都跑不掉！ 「呜呜呜，都是我……」小生此时突然嚎啕大哭，「都是小生带给大家麻烦……小生只会连累大家……」 「如果……如果小生不存在就好了！」 她的心智虽然还是幼童，但也明明白白看出，自己的存在已经带来许多麻烦，从一开始的阎王到现在的黑先生，都是为了抓补小生而牵连她周遭的人。 「小生，不对喔。」 杜语暄单手叉腰，侧过脸说道：「小生不可以否定自己的存在。」 「你的存在，必有其意义。」 转过头，面向恐怖的黑先生，杜语暄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 「一定……要相信自己！」 嗡── 一道嗡鸣声突兀响起。 杜语暄双手按向耳朵，眉头微微一挑，心中彷彿有一道大门被完全打开了── 「原来如此……」 她嘴角勾起，双手握住突然出现在耳朵上的黑色全罩式耳机，缓缓说道： 「等你好久了，我的……真灵。」 第四十五章 你是谁啊？ 真灵，是另一个自我，可以是任何形式、规则，是真我的展现，必须通透自我，理解自我，方能化出真灵。 很久之前，杜语暄就曾思考过，何谓「我」？ 从小到大，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必须从其他人身上找寻自我价值，获得一丝肯定了，就会欢天喜地个半天。 她一直，是为了别人而活。 直到有一天，没有人需要她了，于是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但现在我明白了。」杜语暄握着耳朵上的全罩式耳机，露出微笑，「我的存在一直都有其价值与意义。」 「不用去理会他人的目光与喜恶。」 「也不必去刻意讨好别人。」 「我只要，感受当下，聆听内心的声音，做好自己即可。」 「根本不难呀……」 此时，世界的喧嚣离自己越来越远。 耳机里传来轻柔的音乐。 眼前那巨大的黑色怪物，张牙舞爪的似乎在威吓什么，但杜语暄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她第一次，尤为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很踏实。 真好。 「这个真灵的名字是……」 □ 「你是谁啊？」 甲板上，杜语暄嘴角勾着笑意，嘴唇轻啟。 已经提起利爪的黑先生顿时一愣，似乎不明白眼前这突然觉醒真灵的女人在说什么？ 「杜语暄是觉醒出什么真灵？」张名威在后头喃喃说道：「莫不是那副耳机样貌的真灵把她整个人给弄傻了？」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徐凯茜似乎看出了端倪，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不可思议说道：「语暄她刚刚……好像是在唸真灵的名字。」 张名威：「啊？」 「『你是谁啊』这四个字。」徐凯茜转过头来，渐渐肯定，「就是语暄真灵的名字！」 张名威：「？？？」 这个全罩式耳机，名为──你是谁啊？ 不用顾虑外人的目光与言辞，再恶意的中伤与攻击，也可以化作这四个字奉送出去── 「你是谁啊？」 看着黑先生，杜语暄又说了一次。 既然我的存在是自己定义的，那么其他嘈杂的声音便完全不重要，想对我指手画脚的人，我只会很有礼貌的询问：你是谁啊？ 乘着这股心态，杜语暄看向黑先生的目光只有坚定，丝毫不见畏缩。 黑先生怒极反笑，看来时隔近五千年，他再次登场时的形象还是太过仁慈了，竟然连一个刚觉醒真灵的女人都敢如此轻蔑他！ 「既然如此，就给我死！」 黑先生怒吼，恐怖的利爪拍落下来，完全没有留手，如果真的拍实了，灵魂肯定是直接崩碎的下场！ 「语暄！」徐凯茜惊呼。 张名威撇过头，不忍看下去，小生则是咬着嘴唇，泪眼汪汪。 然而，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杜语暄抬起手，丝毫不费力的就抓住如重鎚拍落的巨爪，像是在抓一根树枝一样轻松写意。 「这什么情况？」徐凯茜目瞪口呆。 张名威转过头来，同样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最惊愕的，莫过于黑先生。 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巨爪，此时竟然无法施力，无论他怎么催动，力劲到了下方那个女人的手里，都宛如石沉大海一样。 而且…… 「你怎能触碰到我之后仍不受影响？」黑先生失声叫道。 他可是来自于黄泉，是怨念的集合体，对灵魂天生就有压制作用，但这个女人徒手触碰到自己之后，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怎么可能？ 「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但你看起来似乎很震惊。」杜语暄听着耳机里的音乐，节奏逐渐从轻柔转为明快。 她轻轻一推，那隻巨爪便往上抬，紧接着，白色平底鞋以恐怖的力道踹过去。 砰！ 黑先生倒飞出去，直接从甲板飞回岸边。 「嘶──」 这荒唐的一幕，惹得在场无数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杜语暄收回脚，脸上掛着轻松写意的表情，接着她瞬间消失，整个人出现在阎王身旁。 「瞬间移动？」全程观看这一幕的阎王陡然一惊，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出杜语暄的真灵究竟是什么能力。 能无视黑先生的负面影响，还能接下黑先生的巨爪并把他踹飞，除此之外，竟然还展现出了类似空间平移的能力。 阎王的眼中出现一抹忌惮，他在阴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无解的真灵。 「唷，阎王。」杜语暄挥了一下手，接着化掌为拳，一拳打在阎王的脸上。 砰！ 阎王的鼻腔顿时凹陷进去，整个人如同刚刚的黑先生一样倒飞出去。 杜语暄身子一沉，本来还想再补上几拳，早就看那傢伙不爽很久了，但想了想，人间渡轮快抵达鬼门，没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等我再死一次之后，再来找你算帐。」留下这句话后，杜语暄无视一旁惊恐不敢上前的鬼差们，缓缓飞向高空。 飞……飞天？ 倒在地上的阎王捂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瞪大眼──那女人的真灵还可以像黑先生一样飞在高空？ 这到底是什么真灵？ 半空中，杜语暄在离开前，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孔丘。 孔丘单手叉腰，另一手随意挥别。 杜语暄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之后，飞向黄泉上的人间渡轮。 □ 看着杜语暄朝人间渡轮飞过去，阎王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唉……」他四肢躺平，呈现大字型，无言的看向天空。 佈局这么多年，结果最后还是一场空。 「难得看见阎王大人这么狼狈。」 一道娇小的身影由远而近，站到阎王的身旁。 躺在地上的阎王勉强转过头来，露出苦笑，「织女，你是来笑话我的吗？」 织女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淡淡说道：「拿来。」 阎王：「嗯？」 织女：「别装傻，把你的真灵交出来。」 阎王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拿出那根折半的铅笔，交给织女。 收起这危险的真灵后，织女才终于露出笑容，然后嘴唇努了努，朝黑先生的方向看去，此时的黑先生被杜语暄一脚从渡轮踹过来，已经晕过去。 「那隻怪物怎么办？」她问道。 阎王有气无力的道：「他是怨念集结的存在，不是一般灵魂，关二爷的真灵也没办法完全消灭……不过放心吧，那傢伙身上有我的名字，没办法反抗我的。」 织女呵呵一笑，道：「你的求生慾真强。」 阎王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除掉我，黑先生这恐怖的存在也会因此失控。 织女没多说什么，反正已经趁机拿走阎王的真灵，这傢伙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织女。」 「嗯？」 「你应该早就赶来了，为何不出手阻止他们离开？」 「这个问题嘛……」 织女将有些凌乱的鬓发拨到耳后，眺望着黄泉上越来越远的人间渡轮，彷彿是在送别一样。 「因为……我才不是惯老闆。」 第四十六章 来世再见！ 人间渡轮缓缓驶向黄泉彼岸。 薄雾被破开，传说中的鬼门已经近在眼前。 歷经刚刚的变故，准备投胎的灵魂们仍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此时的甲板上只剩下杜语暄等人。 「无视所有规则？」 听到杜语暄介绍自己的真灵，张名威和徐凯茜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震撼。 「嗯。」杜语暄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全罩式耳机，微笑道：「只要我戴上这个真灵，就可以无视所有规则，照我自己想要的行动，同理，其他规则也无法束缚我，所以黑先生才无法压制我的灵魂。」 「这太……太作弊了。」张名威喃喃说道。 简直就是外掛般的存在。 「语暄，既然你的真灵这么强大，意味着阎王他们也无法对你造成威胁了，这样你还要跟我们投胎吗？」徐凯茜则是想到另一面。 他们是被逼得待不下去才选择投胎，但杜语暄不一样，拥有如此强大真灵的她，已经可以在地府市佔有一席之地。 「我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我的答案。」杜语暄低下头，嘴角有着几分释然的笑意，「前生没能好好活着，这次我打算照自己的方式好好活一次。」 「原来是这样。」徐凯茜没多说什么，毕竟投胎是杜语暄的最终选择。 「暄姐姐，我投胎之后，还可以遇见你们吗？」小生突然说道，眼里带着不捨。 这个问题，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会的。」徐凯茜勉强一笑，同班次的渡轮有很大概率会在同一个国家。 但其实都是概率，哪怕概率再大，几人还是有可能投胎之后分属南北半球。 杜语暄摸了摸小生的头发，神色柔和说道：「小生投胎后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嗯嗯，为了暄姐姐，我会好好活着！」小生点头如捣蒜，刚刚在最绝望之时，是暄姐姐挺身而出救下大家，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小生会好好听话的。 「不，不是为了我而活着。」 杜语暄叹笑：「小生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才对！」 「嗯嗯，小生会为自己好好活着！」 「小生。」 「暄姐姐什么事？」 「如果来世可以再见，你还会请我喝草莓汽水吗？」 「会……到时候一人一半！」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欢笑之馀，人间渡轮驶向黄泉最深处，抵达了鬼门。 分别的时候要到来了。 杜语暄率先站起来，向传说中的鬼门看过去，然后她看到了……巴士接驳站？ 鬼门，其实是一个接驳站？！ 巨大的停车场已经停放好了无数辆巴士，每辆巴士都有划分等级，分别是鑽石、白金、黄金、白银、青铜及黑铁，此时只有白银等级的巴士是发动状态。 这班人间渡轮是白银投胎人类券所搭乘的，算是不好也不坏。 下了渡轮，离别的空气彷彿已经清晰可闻。 准备行驶的白银巴士有五十多辆，杜语暄逕自走向其中一辆，踩上巴士的台阶后，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大家笑道： 「那么……来世再见！」 第四十七章 一如从前 清晨。 青竹镇的某条小径上，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穿梭路间，竹叶斑驳的影子打落在溼漉漉的地面上，白色平底鞋很敏捷地越过无数水洼。 在小径尽头，是一处站牌，一辆巴士已经等在那里。 「同学，跑慢点啊，昨晚才刚下过大雨！」巴士的车门前，一位青春亮丽的女学生，正一脸焦急地朝那道奔驰身影叫道。 「我我我……我没事的！」白色平底鞋骤停，另一名气喘吁吁的女学生扶着自己的膝盖，眨着一隻眼，嘿嘿笑道：「总算是赶上了！」 「不用那么急的，校车会等你。」车门前的女学生无奈笑道，唇间泛着几分光泽，看上去晶莹红润。 「不行不行，转学生怎么可以让大家等！」苏语暄猛摇头，哪怕她再恣意随性，那也是以不给其他人造成麻烦的前提下才会这样。 「呵呵，我叫做张凯茜，欢迎你转学到青竹高中。」 「原来你就是张凯茜！」 听到车门前这位漂亮女同学自我介绍，苏语暄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在转学过来前就有听说过了，青竹高中有一位校花是校车司机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据说已经引起一些经纪公司注意，但她似乎没兴趣往演艺圈发展。 眼前这位，便是那传说中的青竹高中校花，张凯茜。 「我叫苏语暄，从石桐高中转学过来的，请多多指教！」苏语暄像是见到明星一样的兴奋，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涌上一抹潮红。 「语暄你怎么会选在高三转过来呀？」看着眼前这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张凯茜有些好奇：「这样课业跟得上吗？」 高三，已经是准备迈入求学下一阶段的时候，通常都在认真准备考试，很少有转学的，毕竟重新适应环境也需要时间。 「没什么，就我家老爸又换工作而已。」苏语暄哈哈大笑，道：「而且课业跟不上也没差，我不太会唸书呀！」 话音落下，她主动打开自己的书包，里头除了一个全罩式耳机之外，就只有几本言情小说。 张凯茜嘴角一个抽搐，记得没错的话，小说应该是违禁品……算了，当作没看到好了。 「语暄，你坐第一排，和我堂妹坐一起好了……」张凯茜指了指第一排座位，靠窗位置已经有另一名女孩坐着。 喔喔喔，张凯茜的堂妹？看起来也很漂亮啊！ 苏语暄闔上书包，兴致盎然地跑上车，很有朝气的向张凯茜的堂妹问好，「你好你好，我是苏语暄，叫我语暄就好，今天刚转来的！」 靠窗那位女同学长得和张凯茜有几分相像，只是头发稍短，发梢染成浅浅的粉红色，书包掛满了粉红色的掛饰，其中一个草莓娃娃掛饰特别显眼。 张晓生看了苏语暄一眼，没说话，又撇过头看向窗外。 苏语暄有点尷尬的放下手。 「抱歉啊，我堂妹比较怕生。」张凯茜走上车，一脸歉意地说道。 苏语暄连忙摆手示意没事。 校车的车门发出「嘶」一声，缓缓关上，张凯茜坐在驾驶座旁的座位，宛如一位导游小姐，司机是她的父亲，看上去是一位面相忠厚老实的男子。 随着校车发动，苏语暄按捺住有点兴奋的心情，到了新环境，意味着有更多有趣的人事物可以写进小说里，这让她充满期盼。 她，苏语暄，热爱小说。 一年前开始写小说，而且还写得有模有样，在某个小说网站已经有些许知名度，她在小说这个领域里找到了天赋与热情，恨不得每天泡在小说里。 至于课业成绩？ 呵呵，都说有捨才有得，课业成绩自然是一路下滑。 想起刚刚出门前，老妈耳提面命提醒要好好唸书，苏语暄也只能表示尊重。 身为小说界未来的queen，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要的是什么。 「而且读书也不是唯一呀……」 受不了这种万般皆下品的思维，苏语暄颇为无语，难道人生真的只有好好读书这条路？ 比方说右后座那位同学，好像叫陈名威的，不少人趁现在拿联络簿给他代签，因为这位同学很会模仿笔跡，简直是个人才，在前往学校的途中，他藉着代签联络簿赚了不少外快。 瞧瞧，这就是不用会读书也能有出路的例子……嗯，例子举得不好。 苏语暄嘴角失笑，管他的。 她是苏语暄，她懂自己就好。 □ 随着校车离学校越来越近，搭上车的同学也越来越多。 苏语暄戴上自己的耳机，目光却左右乱飘，试图找一下可以写进小说里的素材，当她看向车窗的方向时，却发现也有一道清冷目光正看过来。 四目相交。 苏语暄訕笑着移开目光，旁边这女孩好冷淡，跟她的堂姊完全不一样。 突然，脸颊一凉，一个冰冰的圆状物贴上自己的脸，吓了苏语暄一跳，转过头去，看见一罐汽水正抵在她脸上。 看那外观……是草莓口味的汽水？ 「要喝吗？很好喝，只剩最后一罐了，你不喝我喝。」张晓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罐草莓汽水，语气迅速，还有点语无伦次，似乎是鼓起了莫大勇气。 苏语暄愣了一下。 凯茜啊，你这堂妹不只是怕生，看来是非常怕生啊！ 看了眼最前座正偷偷瞄过来的张凯茜，苏语暄给出询问的眼神，但却换来张凯茜的小粉拳挥舞，那意思似乎是：加油！ 加油？ 加什么油啊！ 苏语暄嘴角抽搐，不明所以。 眼见苏语暄没有回应，一旁的张晓生缓缓放下草莓汽水，眼神有点黯淡。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又失败了。 这样何时才能像茜姊姊一样交到很多好朋友？ 张晓生低头看向手掌心中的草莓汽水，难道是因为这个口味大家都不太喜欢的缘故？ 这时一隻白晰的手掌覆过来，盖上草莓汽水，苏语暄笑吟吟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囉！」 张晓生怔了怔，心里有一股喜悦蔓延开来，但眼前草莓汽水被拿走，又有点不捨。 「我也想喝。」 「那就……一人一半？」 「嗯嗯！」 两人相视一笑，一如从前。 车窗外，几缕青叶飞舞。 新的故事，正在萌芽。 （全书完）